梅青若身下轻飘飘的，滚烫的脸颊上有轻凉的风拂过。她用力睁开酸痛的眼睛，看见徐翰川鬓角的汗珠反射着月光。

“这是要去哪儿？”

“你失血太多了，还在发烧，必须赶紧找大夫。”

梅青若把头靠在徐翰川肩膀上，所有的力气正从她身上流失。两侧的树冠在稀寥的月光下好像成了参差插立的剪影，除了包含在轮廓之内的黑暗，什么颜色也看不到。

梅青若嗅着徐翰川身上的檀香，在这不可名状又重重包围的黑暗里感到巨大的心安。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被痛醒的，她的嘴唇已经十分苍白。

梅青若斜靠着一张土炕上的被褥。脚边一位山羊胡子的大夫正给她处理触目惊心的伤口。

那伤口好像是被螺旋的刀片绕着小腿割出来的，让人看了心惊肉跳。

晨风穿过合欢树的叶子将门吹开，卷着几片干枯的榆钱进入屋内。

大夫起身把门关好，梅青若从门缝看到一块被风扬起的衣角。小腿自然很痛，但是梅青若心里踏实多了。

徐翰川嚼着糖馍站在门口。他已经带梅青若找到了大夫，可是他还不能走，因为他俩都没医药费。

大夫出了门说：“阿弥陀佛师父，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真是大慈大悲的活菩萨。医药费六两银子。”

徐翰川说，“阿弥陀佛施主，我是一路化缘来的，身上没有银两。”

大夫说：“我的确不该向出家人要银子。这样吧，我妻子上个月刚去世，你能帮我做做法事超度一下她吗？”

徐翰川怎么能拒绝呢？他不能说他连佛经也不会读，那样的话，大夫又要跟他要银子了。

徐翰川穿着僧袍，手里拿着念珠跪在大夫妻子的新坟上，敲着木鱼念起“经。”其实念得是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徐翰川在新坟前跪了七天，跟大夫说：“阿弥陀佛，我已经连续做了七天法事超度你妻子，她黄泉有知，一定会感激你的。”

大夫说：“好，谢谢师父。我父亲前天重病不治去世了，还请师父作法事超度。”

徐翰川于是在大夫父亲的灵堂前跪着敲了七天木鱼。

后来，大夫家的狗，旺财也死了。徐翰川又盘坐在大夫家后山上的狗窝前敲了七天木鱼。

鸟啾虫鸣跟着木鱼的节奏变得一致，徐翰川知道这是因为他手里的木鱼敲得稳了。木鱼咚咚－－的声音，不只响在空气里，还响在徐翰川的脑海里。

恰逢村长的妹妹去世了，徐翰川又到村长家敲木鱼；隔壁家的老牛死了，徐翰川就去给牛敲木鱼……

梅青若的腿已经完全好了，他们也该走了。杨柳依依的村口，村民们都来送行。

徐翰川双手合十跟村民道别：“各位施主，多谢这段日子的照顾。我必须要走了，心里还有许多舍不得。阿弥陀佛”

大夫说：“阿弥陀佛，不要舍不得，师父。的确该走了，你难道还想把我们全村都超度了吗？”

徐翰川赶紧念了一句“阿弥陀佛”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