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一声,会客室的门被重重地关上。随之,无数个疑问涌上程无双的心头,这时,她反倒不知道该问些什么?脑子一团乱麻,这个线索,让她本来还清晰的思路全乱了。
程无双不由自主地开始来回走动,目光扫过杜天一的每一寸,好像要重新认识他一样。
杜天一顺从地站立不动,长久的无言和沉默后,他转身正对程无双,两人四目相对。
“你到底是谁?”程无双率先打破沉默。
“在下杜天一,淮南诗文第一。”杜天一笑笑。
“哼”程无双从鼻子里呼出一口气。
“好,你说你是六瓣梅?那么你是杀手?”
杜天一迟疑一下,“不是,但我确实是六瓣梅。”
“什么时候入的?”
“我出生就在六瓣梅。”
程无双知道江湖上的一些杀手组织会收养一些年幼的孤儿,把他们培养成杀手,这些人对组织毫无异心,最适合去执行一些特别的任务。可是眼前这位?
杜天一仿佛也看出了程无双的疑惑,摊开手,笑笑。
“你杀过人吗?”
“没有,”杜天一说道,“我没有接受过这方面的训练,也没有出过一次任务,也许,我是组织里的特例吧。”
看来身份上的疑点是解不开了。程无双换了个角度,
“既然如此,你来京城做什么?”
“欧阳尊使,哦,不,欧阳正如叫我来的。”
“他叫你来于什么?”
“叫我来给靖王府送信,帮他跟王府牵线联络。”
“他为什么自己不来?”程无双轻蔑地说。
“他说我没有案底,靖王会更相信我,而他是六瓣梅的极南信使,靖王不会相信他叛变。”
六瓣梅的极南信使!程无双深吸一口凉气,想不到,京城里,还藏着这么大一条鱼!
“如此说来,欧阳正如的事,你还没有告诉靖王咯。”
“是,可我告诉了他,王府里有内鬼。”
“所以,靖王便相信了你?!”
“我想他也是半信半疑把。”杜天一托住腮帮。
而后,程无双将欧阳正如的情况刨了个底朝天。可杜天一也知之基少,只问出他在京城曾用了李沧海的假名,其它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那你为什么出现在石府?”程无双问。
“我进京不过两天,欧阳正如突然找到我,要我先去找个姓石的家院。我问做甚么,他没说,然后就给了我地址。他让我在这家院子墙上画个记号。”杜天一在空中比划了一下。
“后来呢?”
杜天一便将客店行李被偷,偶遇慕成雪等,而自己不熟悉序城,找了两天才找到的事说给了程无双。
程无双听了社天一的话,觉着杜天一别说杀人了,生活技能都极其低下,若是没碰到石清泉,怕是要饿死在京城。
“六瓣梅杀石府有什么目的?”程无双打断杜天一的话。
“不知道,我只负责画符号。”杜天一又在空中比划了一下。
这条线索,应该是敌人故意放出来迷惑子自己的。程无双不住地失望摇头。
看样子,要解开谜团,只能找欧阳正如了。
“怎么样才能找到你的上线,欧阳正如?”
“我们约定,每月十六,到烟雨江南碰面。”
“好!”程无双大喜,总算是有点收货。
程无双摸摸容额头,仔细想想还漏了哪些没问,她
想了解下慕成雪的情况。杜天一再次让她失望了,一问三不知,六瓣梅真是体制森严,管理严密啊,程无双不禁惊叹。
“你为什么要背叛六瓣梅,跟着欧阳正如?人都有欲望,你为什么要离开?”
“我?我想出去看看,可身上背着六瓣梅的污名,我哪都去不了?欧阳正如说,我没案底,无罪之身,没必要在组织里呆一辈子,帮他干了这次,就能摆脱污名,自立于天地之间!”
“哦,原来如此。”程无双感叹,心里想这是啥逻辑啊。
“那你一定要好好跟我合作,认真配合,争取立功洗罪。虽然你手上没沾血,但依《刑统》,你也是有罪之身,也是要坐牢的,不过别害怕,我可以让你免罪。”顺着杜天一的思维,程无双慢慢劝慰杜天。
“是,那是当然。”杜天一不住点头称是。
“呃,程大人我有个问题。”杜天一怯生生地问。
“你等一下,我还没有问完。”程无双粗暴地打断杜天一。
“是是。”杜天一继续晃悠着木头脑袋。
“石府血案后,你为什么又去找石清泉?照理,你的任务不是已经完成了吗?!”
杜天一红着脸,低下头:“粒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石姑娘有恩于在下。当时,她孤身一人是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当然要回到她身边。”
程无双差点没把肚子里的剩饭吐出来。
“杜先生真这么想?不会是六瓣梅要你监视石清泉吧。”程无双皱紧眉头,瞪着杜天一的眼睛,想看出答案。
“程大人不相信我?大丈夫言必信、行必果,怎能说谎欺世,我杜天一断断不是那种人!”
“哦,是吗?杜先生是哪种人?”程无双找把椅子坐下,他越来越觉得杜天一有趣了。
“我饱读诗书,自然是君子了。”杜天一抬头昂胸,非常自豪。
“我看你不是君子,色鬼还差不多。看人姑娘漂亮可爱,家里父母双亡,有机可乘,就屁颠屁颠地跑来了,你这号伪君子我见多了!!”程无双一气说了好一通。
“我......我没有!”杜天一脸颊飞红。
“你没有?”程无双假装愤怒,“你敢说没有深夜去到石府,取说你没有和石清泉同居过?”
“你?这有什么,”杜天摊开双手,“窈窕淑女,君子好求。我对石姑娘没有非分之举,不过住在一起而已。”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她会和你住一起?你俩光天化日,正大光明地同居,大家都以为你们完事了。可最后呢?也许,你守了君子之则,没有碰人家,却依然走了,毁了石姑娘的清誉。”
“杜某当时也是无奈,自身难保,我不想石姑娘跟着丢了性命。”
“这不过是你逃避责任的借口。你不想让她受牵连,自己装不认识,甩手走了。可在整个过程中,石清泉有选择的权利吗?你一开始就骗了她,如果一开始就告诉她,你的身分,她还会把你拖进家府吗?还会让你在墙上做记号,给同伴指路,让六瓣梅把双亲和家仆杀个精光,你是她的杀父杀母仇人!你想过没有,石清泉若是知道你参与了石府血案,她会怎么样!”
杜天一先是怔怔看着她,头渐渐低下,坐在地上,头深深埋入两腿之间。忽然,猛地抬起头,“我现在就去跟她讲清楚!”
我的天,程无双听了惊出一身冷汗。
“她现在刚从巨大的痛苦中缓过来,你还要去用这个残忍的事实去打击她吗?石姑娘是不是真心待你,自己没有一点儿数?”
“我何尝不知道石姑娘的心思,只是,”杜天一叹道,“程大人,我该怎么办?”
程大人微微一笑,口气变得和气起来,“杜先生,我认为六瓣梅的目标并不是石府,而是她。”
“什么?!你是说石姑娘?”杜天一惊得从地上跳起来,“这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程无双急忙追问,生怕杜天一漏了什么关键线索。
“因为,她是那么善良,那么可爱,那么活泼!”杜天一一脸的花痴。
我真的好像打死他!程无双强忍住打人的冲动。
“可惜六瓣梅不会因为她善良、可爱、活泼,心慈手软。”
“那我该怎么办?!怎么做,才能救她!”
“看来你还存一点良知,首先,你要跟欧阳正如划清界限,他利用你给杀手报信,说不定他就是杀害石氏失妇的主谋之一。”
“好,我再不去烟雨江南了。”
“恰恰相反,你应该去。了解六瓣梅的想法,才能更好地保护石清泉。”
杜天一低头沉思了片刻,程无双紧紧地盯着他。
半响,杜天一抬起头来,“程大人,为什么刑部不把欧阳正如抓起来?”
“抓起来?六瓣梅还会派另一个人来执行任务。当前要做的是搞清敌人的真实意图,再选个合适的时机,一网打尽!至于石清泉那边,我会替你保守秘密的,怎么样,杜先生!”
杜天一缄默无言,他回想当初听信欧阳正如的话从准南来到京城,行李被偷,举头无路之际,欧阳正如没有救济他,反而继续危胁他。而石情泉,美丽,活发又热情,虽素不相识,却给了他许多帮助。
他利用了她的善良,等到他明白过来想放手时,为时已晚。
杜天一狠狠揪着脑袋上的头发,眼里红红的,眼眶里闪着泪光,恶狠狠地说了一句:“我听你的!”
程无双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凑到杜天一的耳边:“十六那日,你如约去烟雨江南碰头,然后再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左明义的相府并不大,却布置得十分稚致。比如端王所处的这个会客厅,颜色装饰得并不华美,却都是用坚实的楠
木修建,完全以古朴取胜,桌椅屏风等一色家具也只是涂了一层表漆,显露着原木的颜色。
端王身上鲜艳华丽的衣裳在这里格外扎眼。端王没有在意这不和谐的搭配,他看着坐在对面满脑花白胡须的左相,问道:“左相,今天,本王在议事殿上如何?”
左相持授胡须垂下眼睛,思考了会,继而又抬眼看了端王。端王从未见过左相如此严肃过。
“殿下自己觉得呢?”左明义反问
赵豫自以为在议事殿上应变果断,言语得体,况且还争得了一个为父皇办事的机会,心里正欣欣然、故向左明义询问,颇有炫耀之意。左相的反问,却让他隐约感得有些不对?
“相爷,是否本王殿上言行有所不妥?”端王担心地问。
“王爷,请怒老臣直言,这次议事殿上,靖王得大利,您,哎,得了个祸。”左相平静地说,脸上露出一丝不苟的神情。
端王垂下眼睛,凝视地面思索良久也没有想明白左相这句话的意思。
“还请相爷明言!”
“老臣斗胆请问王爷,当下二王夺位。靖王靠谁,王爷,又靠谁?”
端王听了,脸上一片茫然。
“哎。”左相轻轻摇摇头,“王爷,简单点,靖王若得了位子,谁最高兴?殿下若登了为,谁最高兴?”
“相爷莫绕弯子啦,本王愚钝,您就明说了吧。”
左相长叹一声,左手摸摸胡子,稍事停顿,然后向端王娓娓道来。
“靖王乃皇帝长子又是正宫所生,地位显贵,且素有大志,善独断,皇子之中无人能出其右,皇亲之中,朝堂之上大多支持,按理本该沿袭太子东宫之位。”
“原来左相也这样认为?”端王有些失望。
“请王爷让老民把话说完。”左明义接着说,“王爷生母地位卑贱,虽后来被丽妃收养,但论出身是比不过靖王的。论能力您就更比不过请王了。”
“老相爷,你到底要说什么。”端王有些不耐烦了,但出于对左相的尊重,还是收起了抱怨。
“之所以您能参与夺位,原因有三。其一,靖王子嗣少,王爷子嗣多。靖王膝下唯有一子赵煜轩,未过十岁,且靖王只有一妻,年岁已大。王爷有三子五女,更兼妻妾成群。其二,靖王不止一次公开主张盐铁专营,紧收财权,这就明显断了地方大员和各处蕃王的财路,所以朝中大臣较多支持,地方势力大多反对他。其三,靖王好与江湖之士结交,谓体察民意,据说,他的妻子也是江湖人士,此举甚不得皇上、甚至庄妃的喜欢。有此三点,皇上年近七十,还不敢把太子之位传干靖王,皇上还在犹像啊。”
端王恍然大悟,猛地一拍椅背:“相爷,本王明白了!”
“王爷说说,明白什么了?”左明义笑道。
“父皇把查审地方财援的权力交给皇兄,是让他去压服各地官吏、番王,为他登基铺路。”
“嗯,王爷的想法很有道理。”左明义听了,不住地点头。
“果真如此,本王岂不永无登基希望了?!”端王脸一沉,压低声音像是自言自语。
“王爷,不必太过悲观,皇上不是还赐了您一项任务吗?”
“左相是说在皇亲里筹款补亏之事?”
“这可是个受气不讨好的苦差。本相以为,王爷是在皇上面前讨了一桩祸。”
“是啊,现在想想,本王对于能否办成也没有十足的把握。”端王一脸沮丧。
“不过,自古福祸相依。”左相笑道,“皇上肯把这事交付予王爷,就是信任和倚重。弥补国库亏空,这么紧急重要的事,皇上没有派给靖王,就是不想让靖王独大,王爷不要妄自菲薄,应该尽心尽力,办好皇上交予的差事。”
“左相,只怕,难啊。你也知道这些皇亲大多是支持靖王的,本王在这些人眼里,哎,一言难尽!”
“王爷出身低微,在皇亲宗族间不受待见,筹钱自然不易。不过老臣以为陛下此举却是有意为之。”左相说道.
“相爷请明言。”端王感到事情又有了转机。
“难道端王真的以为是国库缺这八万两银子么?”左相笑道,“张简之和靖王抛出这个议题,不过是为了彻查地方财账,制造借口而已,皇上圣明,又岂会不知?”
“可是皇上终究还是准了赵洪的奏请啊。”
“不过皇上也禁了靖王十天?这十天足够各地大员和藩王们清理做帐,应付靖王的检查了。所以,老臣预料靖王此番所获不多,说不定还会跟一些州郡长官结梁子。”左明义顿了一下,拿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
端王越听越有兴趣,他摸摸左手上的戒指,“照左相的话,父皇是在故意整皇兄吗?”
“皇上与靖王政见相同,不过是手段不一罢了。靖王想毕其功于一役,皇上想循序渐进,让靖王去查帐是要敲山震虎,弹压一下地方势力。”
“噢,原来是这样。”端王听了左相的话如梦初醒。
“至于陛下为何派王爷去皇亲宗族中筹钱。老臣以为,陛下只是想搞清楚,哪些皇亲是能撇开门户之见,以国事为重的?这些人,日后必是新君的左膀右臂,必经皇上年事已高啊。”
“左相的意思是,在这个时节,还能帮本王筹钱的,必是识大体、顾大局之人。”
“不错,王爷一定要记住这些帮你的皇亲,日后若登大统,他们都是可以倚仗的人。”
“相爷一席话,如醒醍配醐灌顶,本王记住了。”端王深深向左相鞠躬,左相忙站起身,扶起端王。
“王爷,万万不可,折煞老臣也。”
端王却推开左相的手,郑重而严肃,满满地鞠了一躬。
左相待端王行完礼,语重心长地说:“靖王志向远大,才干卓越,但性情梗直、办事太讲原则,不知变通,又好大喜功,绝非帝王之才。王爷您羽翼未丰,但待人谋事皆有中庸之风,为君者,第一要务为不偏不倚,不急不躁。记住,国势只可徐徐而渐进,万不能蒸蒸而日上,求一时之快也。治大国如烹小鲜,靖王不知其中之理,此陛下久久不肯立其为太子。
“相爷那本王该如何?”端王追问,“真的指望六瓣梅?”
“王爷,六瓣梅是武,要扳倒靖王,光靠武力是不行的。靖王根深势大,从长计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