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盛夏时节,阳光倾洒下来,透过枝繁叶茂的大树,在地砖上映出星星点点。
虽然已经午后四时了,空气仍然沉闷而又燥郁,让人想要时时刻刻揣上一块冰放在身上,以抵挡这种热的要融化的感觉。
南大的校园内,路上行人三三两两,打着花花绿绿,各式各样的遮阳伞,步伐匆匆。
“叮……”
一阵铃声响起。
思远楼中涌出大批学生。一时间,人声鼎沸,人头攒动。
尽管太阳照在身上,蒸腾着人体的水分。尽管背心处的衣服被汗渍晕染出一片又一片不一样的颜色。
每个人脸上或轻松,或喜悦,又或许因为没有好好的审题而感到懊悔。
人群两三扎堆,到处都是窃窃私语。
大多议论着这次四级题目的难易程度。
又或者,微博上哪个大V预测题目有多么的快准狠。
黎辛站在思远楼前,眼睛迅速的扫过四周,在左侧一处由屋檐映出的荫蔽地方看到了阿彤她们。
她惯性的摸着口袋,想要找出纸巾,拭去眉角处马上要滴进眼里的汗珠。
却是摸到一手空。
考前顺手携带的一包纸巾不见了踪影。
或许是掉在哪里了,她想。
那汗珠最终没扛过重力的作用,湿了她软密的眼睫,掉进眼眸中,带来一阵刺痛感。
瞬间,敏感的眼睛溢出了生理性的泪水,眼前模糊成一片。
黎辛有些不知所措,她想要走到阿彤她们那边。
可是,眼睛的难受已然让她看不清阿彤她们所在的方向。
突然,肩膀被谁拍了一下。
一个清润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同学,你是需要什么帮助吗?”
这是一个男生的声音,悦耳好听。
她想,这大概就是方源那种声控党所追的福音了吧!
她性子向来没有扭捏过,说话直来直去,不爱绕弯子。
然而此刻,她听见自己的胸腔中缓缓的泵出来几个字,经过喉间时无限变柔,最后只轻轻的说出来。
“我需要纸巾。”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很快,手中便被塞入了一张纸巾。
黎辛莫名的涌上一种窘迫感,有些不好意思。
“谢谢!”
“不用谢!”
黎辛用纸巾擦净了眼周模糊的水雾,却发现男生已经不知去向。
她有些可惜的想,没看清人家的长相呢!不然以后遇见了还能打个招呼。
手臂被谁扯住了,皮肤和皮肤的接触,体温之间的传递,有一种无端的灼热感。
黎辛顺着另外一条手臂望去,赫然就是方源。周围还站着阿彤她们。
“怎么了?我看你一直站在这里,也不过来和我们汇合。”阿彤有些担忧的问。
黎辛眼眸弯起:“没什么,被汗浸了眼睛,看不清路。”
几个人将黎辛仔细的瞧,脸色红润,精神气十足,的确没什么事情,而后便不再揪着这个事儿。
“还是两个人一把伞,咱们去小吃街解决晚餐。”亦繁的声音传来。
三把伞,六个人,就这样离开了思远楼,走上通往小吃街的路。
至于为什么是两个人一把伞,其实也不是伞不够,只是大家都习惯了这样相处。
这是“225”培养感情的一种特殊方式。
“225”是黎辛她们寝室的门牌号,也是大家拍板决定的别致生动的称号。
像隔壁寝室的什么仙女圈,斜对面寝室的唠嗑大队,亦繁表示,这也太俗气了。
最后,“225”就这样保留了下来。
南大有个规定,大一新生没有申报四六级英语考试的资格。
所以,同学们只能等到大二再去申考四六级。
基础好一点的同学自然是如鱼得水,没什么问题。而那些基础稍微弱些的同学,就像瞎子摸象,不知道哪是哪儿。
六个人来到小吃街的一家米线店。
这家米线店向来生意红火,老板一家是东北人,勤劳朴实,性格极好,一口东北大碴子音更是豪爽。
米线中加入熬制了许久的骨汤,细细的煮,慢慢的收汁。而后,加入金针菇,木耳等爽口的小菜。爱吃辣的同学们通常会要求加上红油。
一份米线上桌,从红通通的汤汁里夹起一筷子嫩白顺滑的米线放入口中。辣味从舌尖绽开,别提有多爽了。
其味道好,分量足也使得老板十几年来一直都有回头客。
几个人择了一处靠近空调的位置。
米线需要时间煮,所以上餐的速度并不快。
方源扫了眼四周,除了她们这桌齐齐整整的六个女生,其他大多是一对一对的情侣,你给他夹一筷子粉,他喂你一块儿肉,好不亲密。
怎么人家就可以轻轻松松,甜甜蜜蜜的度过大学时光。
自己的寝室,就像是中了邪一样,将近两年的时光,一个音信都没有。
想及此,她不由得感慨万分:“你们看看人家寝室的,人家大学的美好时光都在甜甜蜜蜜的度过,再看看你们,啧啧啧,一个个的,也忒不争气了!”
阿彤和亦繁极有默契的对视了一眼。
心里此刻只有一个想法。
怎么又来了!
大家都知道,方源是个惯会顺杆子往上爬的人,便都一同缄默,绝不开口接话茬。
方源见没人搭理自己,也不气馁,将转向标投向黎辛。
“旺仔啊,我可看见了,今天那个站在你身边的小哥哥。快说,你和他什么关系?”
黎辛侧着脸,脸色无比平静,看不出一点端倪:“没什么,我向他借了张纸巾!”
而后,又字正腔圆,一本正经的说道:“在外面,不要喊我旺仔!”
方源笑眯眯的,不以为意。
她知道,“旺仔”一喊出来,黎辛铁定要和她拌嘴。
但是没关系啊,有句话不是说的好。
不打不相识,越拌越亲密。
看着黎辛一副认真的模样,脸色微凝,鼓着双颊,一定要和自己论出个孰是孰非。
方源只想伸出手去捏捏那柔软的脸。
黎辛刚进南大时,黎母过来帮她铺被褥,偶然间喊出了这个小名儿。
大家事后也一直“旺仔”“旺仔”的喊。
黎辛反抗了几次,没什么作用,也就随他们去了,但也只限于在寝室里喊着。
阿彤见状,笑着打圆场:“好了,方源,你不要逗弄黎辛了!”
方源这才作罢。
只偏着头朝向厨房那边喊:“老板娘,我们的米线什么时候能好啊?”
“马上就好!”
老板娘随即用夹子携着两份砂锅米线走了过来。
六份上齐,大家遵循食不言寝不语的规则解决了晚餐。
考试颇有些耗费精力,几个人不想再到外面停留,就一同回了寝室。
六个人都是学临床医学,课程繁琐而紧张。自然课余作业也就不会少。
黎辛认真且细心的描绘着人体构造图,搁在一旁的手机突然响起铃声。
她甩了甩长久保持一个姿势而酸麻的手。
将手机轻轻拿起,放在左手上,没有仔细的看来电显示,便按下了接通键:“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手机那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黎辛,是我……”
笔尖在纸上重重划过,滋啦一声。
黎辛停下了绘图的动作,放下笔。
半边脸在发丝的遮挡下,让人看不清神色,只有声音的起伏看的出她的心绪不平。
“你给我打电话干什么?有什么事儿吗?”
手机那边的声音停顿了几秒,然后继续响起:“黎辛,我来南城了,我们见一面吧!我想和你好好聊聊。”
黎辛抿了抿红润的唇瓣,加大了捏着手机的力度,从心底涌出一种无名的烦躁感。
她不耐烦的开口说:“宸云,我以为我在那一天就和你说的很清楚了,我们已经分手了。你既然选择了劈腿,那咱俩就没什么好说的,你也不要来找我,我不想见你,就这样吧!”
说完,就挂了电话。
这个名字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其他几个人纷纷停了手中的动作。
singer难得的皱了皱眉,开口问道:“旺仔,他给你打电话做什么?”
黎辛压抑着波澜起伏的心绪,舒缓着眉眼,极力使自己保持着平静的状态:“没什么,他说他回来了,想和我见一面,我没答应。”
方源一脸的无语,气势汹汹的开口:“他还有脸约你?这种渣男就活该遭雷劈!还有你啊,不想笑就不要笑,似哭非笑的,太难看了!”
singer轻斥了一句:“方源,旺仔心里也不舒服,我们应该想办法帮她!”
闻言,黎辛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却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多余的情绪。
明眼人一看便知,她此刻必定处于一种不甚愉悦的状态。
宸云算得上是黎辛的初恋男友,两个人不过是在最好的年华遇上了,少年少女之间自有一份懵懵懂懂的情愫。
加之两家离得近,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这份青涩的感觉经过不断的发酵,变得愈发强烈。
黎辛长得小巧精致,宸云高大俊朗。
在同学们的眼里,就没有比这两人在一起更合适了的。
然而神女有心,郎无情意。
对于同学们的打趣,宸云从来只是笑着,不做应答。
实在是缠不过对方,他就温声的说:“你们不要起哄了,我拿黎辛当妹妹的。”
黎辛渐渐习惯了他的这一套说辞,甚至以为他可能真的就是这样想的。
时间到了高三下学期,忙于应付各种考试的同学们也就再没开口说过这件事儿。
黎辛慢慢的淡了这个心思,和宸云保持着正常同学间的距离。
怎么说呢。
有句话说得好:人言可畏。
自己尚且和宸云没有什么,若再被稍加修饰传到老师那儿,性质完全变了。那自己便有十张嘴也说不清这件事儿了。还会无端的因为这事儿惹人厌恶。
她以为两人之间大概也就这样了。另她没想到的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周末,宸云却一反常态的和黎辛提出了在一起的想法。
黎辛当时虽然感到奇怪,但是女孩子的感性总是要胜过理性的,两人顺理成章的在一起了。
两个人的志向不同。黎辛想学医,南大的医学系是最为出名的。
宸云想学建筑学,就认定了汉城大学的土木工程专业。
后来,两人考进了不同的学校,开始了异地恋。
黎辛去汉城找宸云的次数较多,宸云回南城看望黎辛的次数屈指可数。
因此,阿彤她们也就见过黎辛这个所谓的男友一两面。
阿彤还曾经笑着打趣她,和其他人看起来没什么两样,看着像是个孤家寡人,唯有一天天的,手机上不停的滴滴滴证明,“225”中还是有个人脱了单的。
方源时不时的损色儿,捏着嗓子揶揄她,让她趁机去汉城突袭一下。说不定会有什么惊喜的发现。
没想到是一语成谶。真真是一个好大的惊喜!
今年的端午节,学校照常放了假。
在阿彤和亦繁的怂恿下,黎辛买了火车票,打算去汉城给宸云一个惊喜。
她满心欢喜的买了宸云爱吃的红豆糕,来到汉城大学宸云的寝室楼下。
从包里掏出手机,翻开了通讯录。
在准备拨号的一瞬间,她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前方。
后来,她想,老天在这一刻让她下意识的看一眼,可能就是为了斩断她这段没有得到两心欢喜的滥情缘。
此刻,她只看见,宸云和一个高挑漂亮的女生相拥着经过她所在的地方。
竟连个眼神都没有施舍于她。
黎辛脑子里瞬间空白,她努力的睁大双眼,希望眼前的一幕不是真的。
可是,那亲密无间的两人让她明白,这就是真的。
她忽然想起方源常说的一句话“生活处处都是狗血!”
没错,这狗血的剧情如今发生在了她的身上。
黎辛并没有选择上前去质问宸云。她默默地打开了相机,将这一幕拍了下来。
然后转身离开。
回南城的途中,她将照片发给了宸云。
那边只回复了三个字“对不起!”
良久,她按出了对话框,“我们分手吧!”
两人自此再没有来往。
端午过后,阿彤她们得知了这件事儿。
几个人勃然大怒,合计着要去汉城找宸云讨个说法。又一边责怪方源乌鸦嘴,什么话都往外说。
方源委实也不好受,一脸委屈的道:“他宸云要是行得正坐得端,还用怪的上我一句玩笑话吗?你们自己想想,这一年来,这个渣滓哪次有主动来找过旺仔,他无非就仗着两人之间的情意,觉得旺仔离不开他,不可能轻易和他分手。”
一句总结:“他实实在在的就是把旺仔当成了备胎,这种人不早甩了留着过年吗?”
这话的确挑不出什么毛病,阿彤他们也明白这个事实。
但是几人实在觉得不能就让这么个渣滓安安心心的学习爱情两手抓,过着舒舒服服的日子。一定要去他宿舍下面闹一场,闹得他颜面无存,无法立足。
黎辛喝止了她们。
并不是她还对宸云留有旧情,舍不得去找他麻烦,乱他名声。
只是觉得,这样的人,更适合一别两宽,老死不相往来。
若让阿彤她们去找宸云,只会是失了风度,徒让他人看场笑谈。
方源曾经也有一个苦追了三四年的男神。
在方源的心里,他风趣幽默,会谈吉他,唱歌很好听,举手投足之间无不散发着迷人的气息。
她用尽了所有自认为可行的方法,用四年的时光换来的却是一句:“我们是好朋友啊!”
在黎辛情绪低落的这个晚上,六个人买了两扎啤酒,在寝室里喝了个痛快。
或许是心中都有郁闷和不解,也或许是想要借酒消愁。
方源和黎辛两个人没有节制的拼着酒,互相絮叨着这几年自己所有的不甘和难过。
其他四人也不阻止她们。
大家只是默默地听着,默默的看着。
黎辛不胜酒意,醉趴下了。
而方源,也许是醉了,也许只是借着耍酒疯,发泄一下情绪。
她死死的抱着桌腿,坐在地板上,任亦繁怎么拉都拉不起来。
只是不停的掉着眼泪,嘴里大喊着:“我快活着,我解脱了。”
singer一边帮她擦着眼泪和鼻涕,还要一边哄着她。
女神在一旁收拾着乱局。
几个清醒的人,各有各的忙法。
黎辛在一旁不谙世事,沉沉的睡过去。
再后来,黎辛也在南大遇到过以前熟识的同学。
在他的口中得知宸云分手的事情。
黎辛竟没有一丝心酸和难过。
她想,那个人在自己这里或许已经变得微不足道了。
奔波于课堂上,日子也过得格外充实。
一年多过去了,虽然不知道宸云此时为什么要见自己。
但黎辛的小脑瓜很清楚,自己并不想见他。
阿彤她们见黎辛并没有要见宸云的想法,也就沉下了心。
她们可不是什么圣母玛利亚,不捅那个渣男几刀已经算好的。怎么可能会让黎辛去赴约,给渣男死灰复燃的希望。
女神不经意间瞥了一眼手机。
随即拔高了嗓子,哀嚎出声:“我靠,已经九点了。同志们,看来咱们要通宵了!”
singer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凉凉的说:“不,那是你,我就差个尾图了!”
亦繁:“放心,我会在床上祝愿你的!”
阿彤:“你们不要欺负女神啊,让她安心的熬个通宵!”
方源:“呵……”
这群幸灾乐祸,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人。
女神暗暗咬牙,暗中酝酿着如何解决这个麻烦。
黎辛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作业。
一个笔画不经意间毁掉了一整副马上要完成的图纸。
她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下,这什么破运气,估计是衰神附体了。
平静的抬起眼皮,朝着女神那边看过去。
两眼相望,心照不宣
两个人迅速的寻到目标,一人盘一个。
“singer,你的图借我抄下,太费脑筋了,我的脑细胞已经死了大半了!”
“阿彤,我俩可是睡过同床的关系啊,你不能见死不救啊!你不救我,我就不放开了!”
被磨的没办法。
两人最后还是心满意足的拿到了完成的图纸,避免了通宵写作业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