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四十四、十方镇的老方(1 / 1)老青啤酒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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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十方小镇放纵与狂欢的第二春才刚刚开始。

街头上人声鼎沸,热气升腾,忙碌了一整天的摊贩们此刻正坐在街头两旁,与那些来自五湖四海的浪子豪客们一道,喝着自家酿制的雄黄米酒,啃着肉汁四射的卤香猪蹄,一口酒一口肉,行酒猜拳,大汗淋漓,好不痛快。

天春阁小镇除了女人,还是女人。而这十方小镇,除了女人,还有男人,还有生活。

丁逸站在街头,望着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听着街头两旁此起彼伏的嬉笑怒骂浪叫声,闻着空气中混合着肉味菜味酒味汗味以及鱼腥味泥土味的这种丰富而复杂的气息,他不禁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他喜欢这种味道,那是一种家的感觉。

离开十方镇不到一年,丁逸却似乎有了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他恨不得立刻就见到画眉。

“带我去见画眉。”丁逸急切的看着崇吾。

“她现在并不想见你。”崇吾说道,“所以你还不能去见她。”

“为什么?”丁逸微微一愣。

“不为什么。”崇吾说道。

丁逸低下头,心中不禁一阵黯然,画眉一定还在怪他当初抛下自己一个人离开渔村去找紫灵。

“你虽然不能见画眉,可有另外一个人你也许可以见一见。”崇吾说道。

“是谁?”丁逸心中一动问道。

“老方。”崇吾说道。

“那个永远也喝不醉的老方?”丁逸说道。

“不错。”崇吾说道。

“我为什么要先去见他?”丁逸不解的问道。

“因为如果不是他,你和你的这位朋友很可能这一生都要被囚在那春十八的天春阁里了。”崇吾说道。

“难道是老方让你来找我的?”丁逸一脸的惊讶。

“不错。否则纵然我想找你,恐怕也是有心无力,因为我并不知道你在哪里。自从你离开渔村,就像是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了一样,杳无音信。”崇吾淡淡的说完之后,转身欲走。

“你要去哪里?崇吾,带我去找画眉。”丁逸叫道。

崇吾顿了顿,扭头淡淡的看了丁逸一眼,大步离开。

丁逸想要跟上去,可又一想,崇吾说了画眉现在不想见自己。画眉的脾性丁逸再了解不过了,她要是不想见自己,那丁逸就算是跟着崇吾过去,也不可能看到她的影子。

丁逸只好停了下来,一脸怅然的看着崇吾离去。

“老弟,既然你现在已经到家了,那我也该走了。”盈歌拍拍丁逸的肩膀。

“你要去哪里?”丁逸又是一愣。

“当然是找女人睡觉。”盈歌嘻嘻一笑,“不过你不用担心,等该出现的时候我自然便出现了,别忘了我还要陪着你去找那只水晶渡鸦呢。”

于是盈歌也走了,他哼着小曲,朝着街角那一间小红楼大摇大摆的走了过去。

丁逸怔立良久,转身朝着街头另外一角走去。

那里是老方的酒铺。

数月不见,老方的酒馆依旧没有什么变化,除了铺头高高挑起的那一面青布酒旗在风吹日晒之下,显出几分陈旧之外,其余的还是老样子。

丁逸走进昏暗的酒馆,里边除了老方自己,没有一个客人。此刻老方依旧坐在窗口那张小桌子旁边,桌子上摆着两壶味道极烈后劲极强的窑子酒,他在低着头,不紧不慢的浅斟低酌。

每次见到老方,他似乎都在喝酒,而且似乎永远也喝不醉。

丁逸觉得老方这酒馆大概就是专门给自己开的。

“坐。”老方看到丁逸走了进来,他微微一笑,指了指自己面前的位子。

丁逸看了看老方面前的小小的酒盅与小小的酒壶,他回头看了看,屋角叠放着十多坛酒。于是他走过去托起两坛,然后重重的放在小桌子上。

“多日不见,看来你酒量见涨了。”老方说道。

丁逸笑没有说话,径直拍开泥封,抱起酒坛,狠狠的灌了几大口。一股燎人的热意从他喉头一路窜到了腹部,丁逸忍不住打了一个战栗。

舒坦。

丁逸觉得自己似乎越来越喜欢喝酒了,也越来越能喝酒了。

“说吧。”丁逸抹了抹嘴巴,看着老方。

“你想让我说什么?”老方微微一笑。

“说你想让我知道的,比如,可以你说一说,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我和盈歌在天春阁的?”丁逸说道。

“你的那位朋友呢?”老方不紧不慢的喝完了手中的那杯酒,又不紧不慢的倒上一杯。

“和女人睡觉去了。”丁逸抱起酒坛又喝了一大口,“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老方。”

“一个月前,在你入关之后,我便对你的行踪了如指掌,所以春十八将你扣在那天春阁,我自然是要救的。”老方说道。

“你在跟踪我?”丁逸一愣。

“我不需要跟踪你,便可以知道你的一举一动。这些年我虽然已很少在江湖上走动,可总算还有那么几个靠得住的老朋友可以帮我跑跑腿。”老方微微一笑道。

“江湖,你也是个混江湖的么?”丁逸上下打量着老方,可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老方都只是一个喜欢喝酒的酒铺小老板而已。

“偶尔混一混,权当是找找乐子嘛。”老方微微一笑。

“可你为什么要帮我呢?”丁逸看着老方,“我虽然每次从渔村来到十方镇,都会在你这里打上两壶酒。我承认我很喜欢你这间酒馆,而且我觉得你这个人也不错。可我们好像也算不上是朋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一年到头甚至也没说过几句话。因为每次来的时候,你都在一个人喝酒。”

“你说的没错,我们的确不是朋友。”老方点点头。

“既然不是朋友,你又为何要救我呢?”丁逸不解的看着老方。

老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垂首沉默了片刻,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然后轻轻的叹了口气。

丁逸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老方,他在等待着老方的回答。

老方默然了良久,然后抬起头看着丁逸,缓缓的说道,“因为我们虽然不是朋友,但却是亲人。”

“亲人。”丁逸一愣,他一脸的迷茫,半天才反应过来。“亲人?你是我的亲人?”

“不错。”老方看着丁逸,他的脸上似乎带着几分伤感,“因为,我便是你的亲生父亲。”

丁逸愣了片刻后,不禁摇摇头笑了起来,“老方,我看你是喝多了吧。我已经有一个爹了。”

“二十年前,是我让顾行空带着崇吾和其他十八位青灵教的兄弟,一路将你护送入关,避居这中原之地,你脖子上这枚木刻小鱼,便是你在出身之时我亲生所戴。”老方说道。

丁逸怔怔的看着老方,他的脑袋像是被一根木棒狠狠的敲了一下,此刻一片空白。半响之后,他才说道,“老方,你今天是不是喝多了?”

“我没有喝多,事实上,我从来都没有喝多过。”老方说道。

“你是说,你是我的爹?”丁逸愣愣的看着老方。

“不错。”老方点点头。

“也就是说,我是你的儿子?”丁逸说道。

“好像是的。”老方缓缓说道。

丁逸抱起酒坛狠狠的灌了几大口,然后用力的晃了晃自己的脑袋,深深的吐了口气,然后望着老方,楞了半响,才说道,“既然你是我的亲生父亲,那顾行空又是谁?”

“他是我的结义兄弟,也是青灵教的前任护法。只可惜,他终究还是被上官凌姬所算计,死在了自己女儿的剑下。”老方叹了口气,神情黯然。

“你说什么?”丁逸觉得自己脑袋嗡然一声巨响,“你在说什么,老方?”

“顾行空便是紫灵的亲生父亲。”老方说道。

丁逸脑中宛如一团乱麻,呆呆的望着老方,良久,“可紫灵难道不是上官凌姬的女儿么?”

“紫灵的确是当今青灵教教主上官凌姬的女儿,但她也是顾行空的女儿,因为紫灵原本便是顾行空与上官凌姬所生。”老方说道。

“我不相信,如果顾行空是紫灵的父亲,那紫灵为何还会向他下如此毒手?”丁逸脸色苍白,木然半响,抬头看着老方说道。

“因为紫灵并不知道,她所杀的人,便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而顾行空也并不知道,杀自己的人就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老方说道。

丁逸突然想起了顾行空临死之前,听到柳芊芊耳语的那句话之后,脸上那种极度的震惊和悲愤。他的心中不由升起了一股寒意。难道柳芊芊对顾行空所耳语的那句话,说的便是这件事不成。

好狠毒的上官凌姬。

“可这些事情,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你到底是谁?”丁逸觉得自己的声音似乎有些微微颤抖。

“我是青灵教前任教主,韦云天。二十七年前,是我与顾行空带着一百六十多名勇士,出生入死,身经百战,征服了关外大大小小七十六个族盟,创立了青灵教。”韦云天缓缓说道。

“你是青灵教前任教主韦云天,可你不是已经死在了上官凌姬的手中了么?”丁逸突然想起顾行空在渔村时说过的话。

“大概是阎王爷觉得我韦云天阳寿未尽,就这么死掉有些不公平,所以他便将我从鬼门关送了回来。”韦云天脸色带着几分苦涩,端起杯中烈酒,一饮而尽。

可丁逸此时心中的苦涩更甚,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可怜,这十多年来一直就像是一个被蒙在鼓里的小白丁。

“你已见过上官凌姬。”韦云天看着丁逸,沉默了片刻说道,“她过的还好么?”

丁逸微微一楞,抬头望着韦云天,“你是不是喜欢她?”

“我若不喜欢她,又怎么会落得这般地步,她不仅夺去了我青灵教教主之位,将数百名当年追随与我的青灵教弟子毒杀于雪云掌下,而且也几乎将我送上了黄泉路。”韦云天轻轻的叹了口气。

丁逸望着眼前这个神情萧索的男人,他突然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他使劲拍打着自己的脸,很痛,这不是梦。丁逸低头看了看面前,桌上的那一坛酒喝了不足三成而已,毫无疑问,他并没有喝醉。他也看得出,这个名叫韦云天的男人同样也没有喝醉,因为他的眼睛看起来是如此的明亮清澈。丁逸不愿相信韦云天所说的这一切,可是他明白,韦云天并没有骗自己。

丁逸抱起酒坛一口气喝掉一大半后,他似乎觉得反而清醒了几分,平静了几分,他将酒坛用力的放在桌子上,然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在等着韦云天将自己脑中的那一团乱麻一丝丝的解开来。

“说吧,把你知道的统统告诉我,我在听。”丁逸望着韦云天。

韦云天轻轻叹了口气,微微低头,凝视着外面的小窗,嘴角微微勾起了一丝温柔的笑意,他开始低声缓缓讲述,“那天晚上,飘着雪,雪很大,那也许是漠北十年来最大的一场雪了。当我在扶木山下遇到她的时候,她斜斜的倚靠在青岩之下,浑身是血,奄奄一息,整个人几乎已被冻僵。我本以为这不过又是一个被冻死在这冰天雪地里的采药女罢了。可当我走过她的身边,她却突然睁开眼睛看着我,冲着我微微一笑。我从未见过那么令人心动的笑容,无尽的凄美伤感之中,却似乎又带着一股奇异的摄人心魄的妩媚。她的笑容让我顿时觉得,这人间的其他女子和她相比,简直只是几粒俗世凡尘。于是我便将她带上了扶木山。”

“看来你和那些终日浪荡在勾栏瓦肆里的男人们也没什么区别,只喜欢漂亮的女人。”丁逸说道。

“自古以来,哪个英雄不爱美人,我韦云天虽身为青灵教教主,纵横大漠十数载,为无数江湖豪杰所钦仰,可我也是个男人。”韦云天说道。

不要脸居然也能这样的理直气壮,丁逸不禁发出一阵带着几分不屑与激愤的冷笑

。韦云天看了看丁逸,淡淡一笑,继续说道:“之后她便在扶木山上住了下来,这一住便是一年多。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她便是我韦云天的女人,每日素衣青钗,为我烧饭煮菜。她就像一盏温柔的烛灯,照亮了这黑沉沉的扶木山,也驱散了我心中存在已久的那份孤独与苦寒。”

“后来,就像扶木山众弟兄们所期待的那样,等到九月初九我青灵教祭教的那一天,我想我也该将她迎娶进门,给她一个正式的名分了。在这方面,我韦云天其实只是一个很传统的男人,与她在扶木山一年多,我从未有过非分之想,更没有过非分之举,虽然我从她的眼神里看得出来,纵然我这么做了,她也会心甘情愿。可我并没有,在我看来,那是女人最为宝贵的东西,也是上天能够给与一个男人最为幸福的礼物,自当留在大婚之夜。”

“说重点。”丁逸冷冷的摇摇头,“我没兴趣听你和那老女人这些缠绵悱恻的恩爱往事。”

“在距离祭教大殿不足一个月的时候,在她身上,我突然发现了一件可怕的秘密。”韦云天端起了酒杯,却并没有喝,只是凝神望着窗外,神情突然变得阴冷起来。

“什么秘密?”丁逸问道。

“她会武功,而且这种武功是武林中失传已久的雪云掌。”

“你是怎么发现的?”

“当时我的大烛云手已修炼至紧要关头,为了能够在祭教大殿突破至七重天,我进入了青灵教圣地黑水峰开始闭关静修。然后在我刚刚登上黑水峰,我便发现有人在跟踪。黑水峰乃是青灵教圣地,除了教主,其他人绝不可进入。因此当我发现她之后,自然便不假思索对她出手,可我没想到她居然能够全身而退,而且所使武功正是雪云掌。当时她虽然黑衣蒙面,而且也经过了精心的易容装扮,可我还是一眼便认出了她,毕竟她就像是我韦云天的女人一般在我身边侍奉我一年之多。”

“你的意思是说,她是一个武功高手,可她却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在你身边潜伏了一年多的时间?”丁逸说道。他想起了紫灵,心中不禁一阵黯然。此时他似乎开始有点相信韦云天是自己另外那个亲爹的身份了,因为他和韦云天的遭遇居然是如此惊人的相似,当初,紫灵对自己用的便是这一招。

“不错。”韦云天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她想要的东西便是那只渡鸦,而那只渡鸦便藏在黑水峰,对不对?”丁逸说道。

韦云天看着丁逸,脸上带着几分意外,“看来你知道的并不算少。”

“是你的武功高还是她的武功高?”丁逸问道。

“若以当时的功力而言,自然是我的高。”韦云天微微一愣,说道。

“既然如此,你为何那么久都没有发觉她会武功?”丁逸说道。

“我不知道。”韦云天默然半响,苦笑了一声,轻轻叹了口气,“也许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动了情,那么他的判断力多半会变得愚钝几分。”

“你虽然发现了她对那只水晶渡鸦有不轨之图,可你毕竟还是喜欢她,所以你就任凭她夺了你的教主之位,将青灵教上下杀个鸡犬不宁。你可真够伟大的。”丁逸冷笑道。

“你错了。”韦云天摇摇头,“在我韦云天眼中,一个女人,无论如何也是无法与那只渡鸦相提并论的。失去了她,我只不过是失去了一个女人而已,可倘若失去了那只水晶渡鸦,整个武林恐怕都要掀起一场浩劫。”韦云天的眼中竟然泛起了几分恐惧。

“那只渡鸦究竟是什么东西?”丁逸问道。

韦云天并没有回答丁逸的问题,他只是默然的看着丁逸,片刻后,淡淡一笑,继续说道,“在我发觉上官凌姬的真实企图之后,我本欲让她彻底消失。彼时她的雪云掌虽然造诣不浅,可我依然有十足的把握制住她。可当我要出手的那天晚上,我看到了喝的酩酊大醉的顾行空,一个人坐在西峰的院落中,痴痴的望着上官凌姬的那一扇青色的小窗,他就这样坐了整整一夜。我这才知道,喜欢这个女人的人并不只有我一个,而顾行空对上官凌姬的爱远远要比我更加狂热。所以我改变了计划,决定依旧祭教大典之日迎娶上官凌姬。”

“为什么?”丁逸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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