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鞗没有与蔡京当面见过,不知道他会不会支持自己,或许会为了大宋朝而打压自己买扑淮南盐巴,但他知道,刚刚重回大宋朝权利中枢的蔡京,绝对不希望背后出现不同的声音,而薛昂却无形中践踏了老家伙的底线。
江宁城谣言四起,苏老大和姚仲教也显得有些焦躁不安,蔡鞗却像是没事人一般该干嘛干嘛,一副根本不在乎模样。
买扑盐巴谣言纷纷,反而掩盖了“稚子调戏妇人不成怒而杀人”之事,在蔡卞回河南时,蔡鞗带着顾琴娘前往送行,蔡卞盯着他看了许久,也不明白这位二叔摇头叹息究竟是何意,江宁士子再也不提“稚子杀人”之事,至于那个一直未有露面的老鸨则根本无人问起。
翠云楼老鸨被装入马车送往了城外,苏老大有些担忧,曾劝解过,最好的法子就是一刀杀了。
原本蔡鞗虽没想着杀人了事,从未杀过人,开口就要取人性命是件很难的事情,但他知道,能在妓楼一二十年,最后还成为老鸨的女人,这种人都不能信任,尚还不知道光明教时,就有将人永远流放海外想法,当他骤然听到了摩尼教,得知光明教后,这个女人就不能再让她活命,而他也相信,当一沓光明教教众名单摆在方腊面前时,这个女人就已经是了个死人。
自决定忘记过往后,蔡鞗有时也察觉了自己的冷血无情,一条人命就这样被他整没了,心下竟无一丝一毫愧疚自责。
自己将自己锁在船舱小半月,当海和号准备北上汴京时,蔡鞗也不得不住进了海瑞商号的货仓庄园,日子还算平静,外面的风风雨雨丝毫没有影响到了他的心情。
一日赶着一日,盐巴买扑日子即将到来,蔡鞗与薛昂也从未有过一次正式见面,苏家和方腊最终也未有将百万贯银钱送了过来,苏家二老爷苏仁礼来了江宁府,苏老大提起过苏仁礼带着凌香儿出入各家府院,之后再也未有提及。
冬梅带着五十万贯银钱和百万贯盐钞前来,蔡鞗特意让人从大船上将一箱箱铜钱、铁钱在江宁城游走了一圈,有无打压下城内四起谣言?蔡鞗不知道!却知道第二日苏仁礼前来拜访,终了也只让冬梅招待一二。
蔡鞗不理会外面风风雨雨,全让苏老大、姚仲教、冬梅三人去打理,一心只在书房识字读书,一遍遍练习每每写错了的古字
“砰!”
听着房门再次砰然作响,不用抬头便知是谁
“少爷少爷,翛少爷来了,正在前厅等着少爷呢!”
蔡鞗一愣,丢下手中钢笔,伸手拿起桌案上湿巾擦拭了两下,心下却莫名的忐忑不安。
“三兄来了就来了,你直接将人领来书房就是了,又不是外人,怎么还弄了个什么前厅等待?”蔡鞗心下有些不安,嘴上却无一丝慌张。
绿桃天生就是个莽撞欢实性子,半月前还整日恐慌不安,如今又像是什么都未发生过,再一次成了风风火火莽撞丫头,听了他这么说,忙说道“不是的,翛少爷和知府大人一同前来的,正在前厅谈笑呢!”
蔡鞗眉头莫名一皱,又擦拭了几下手上墨黑,起身说道“知府大人前来了,咱也不能不慢待了,你去寻顾姑娘,一同见见这个江宁知府大人吧。”
“哦”
绿桃竟有些扭捏,看她低头有些不情愿,知道她因何会有如此反应,也不过多理会,丢下湿巾,依然背着黑黑小手前往前厅。
海瑞商号的货仓庄园较为简单粗犷,与一般江南花园式豪宅有很大的区别,完全是为了便于车马进进出出而存在的庄园。
前厅与居住的后院隔了百米,两者之间没有相应的隔墙、月亮门,远远的便看到几名轿夫正蹲在墙角阴影下。
“东主。”
顾琴娘一身素衣书生袍,看着她与书生一般抱拳,蔡鞗默默点头。
“一同吧。”
没有太多话语,一人在前,顾琴娘落后半步,静静跟在后面。
或许是因为之前门欠太高,阻碍了蔡鞗进进出出,苏老大特意将整个厅门都换了个遍,刚出现在厅门外时,便见到里面坐着的一青年年,两人也停住了谈笑,齐齐转头看来。
蔡鞗迈脚走入,向蔡翛抱拳笑道“刚刚小弟还说绿桃呢,三兄前来,怎么也不直接前往小弟书房,还当咱们兄弟生分了呢,原来是贵客登门。”
蔡翛上下仔细打量着几个月未见的五弟,样貌还是一般无二,依然显得瘦弱了些,只是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同,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见蔡鞗抱拳,蔡翛招手笑道“最近父亲可没少夸赞五弟,当然,也对五弟的老蔡太师很是不满呢”
蔡鞗一愣,也不怎么在意两人地位、年龄,坐在蔡翛身边椅凳上,笑道“常言说得好,人无远虑则必有近忧。”
又是一叹。
“得民心者得天下,如何可得民心?前些日,五弟看了孟子一书颇有心得,孟子言,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得其心有道,所欲与之聚之,所恶勿施尔也。”
“五弟以为,所谓得民心者,唯所欲与之,所恶勿施为精,百姓所重者,衣食住行,也就是一个利字。”
蔡翛微笑点头,也不开口打断,蔡鞗挠头说道“国家需要军队守国护土,需要官吏治理地方,需要物资钱粮赈济遭灾百姓,需要筑堤防水、修路建桥、教化百姓就需要征收百姓赋税,也就是说,朝廷需要从百姓兜里掏钱,百姓就要损失些利来,两者本身就是对立与矛盾的,无论是哪一个做了掏百姓银钱的那个人,都会是遭人骂的那一个,百姓不满父亲所作所为也是必然,小弟自也不认为父亲错了。”
“可是呢,小弟才六七岁呢,却莫名的为此承担些莫须有的罪名,即使父亲当面,小弟也不认为自嘲一番有何过错,谁让父亲忠于大宋国而忘家,为了当朝太师却护不住家小呢?”
蔡鞗知道这是个什么样子的时代,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一家之主有着绝对的权威,但他却打心眼里不愿认可了蔡京为便宜老爹,想着今后自己的凄惨,更不愿意前往汴京,更愿意现在各过各的,也省的将来连累到了自己和苏氏娘亲。
一边说着,一边还看向神色不是很好的薛昂,笑道“父亲身为大宋朝太师,又被官家深信不疑,如此权高势重之重臣,却坐视家中稚子被人无端欺辱,知府大人,小子心有不满、怨气,有错吗?”
“哦对了,这位顾姑娘就是当日小子当街调戏之女,也是知府大人仰慕之人,大人可以当面询问一二实情,小子是如何当街调戏的?不过咱可得说好了,顾姑娘如今是小子的教授先生,知府大人与顾姑娘那个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也挺好。”
蔡鞗嘴角一阵不屑讥讽,心下很是不满眼前正人君子模样老头的阴损,也不打算在他面前虚与委蛇。
薛昂一阵尴尬不知该如何回答,蔡翛眉头微皱,很有些不习惯蔡鞗的讥讽、阴损,想要开口训斥,可想到前来时父亲的言语、嘱咐,只是默默端起茶水,双目却不住打量着一身书生袍的顾琴娘。
顾琴娘见蔡翛、薛昂看来,如同个书生默默抱拳,淡淡将当日情景说了一遍。
蔡翛在汴京时便已经大致了解了事情的经过,亲耳听着顾琴娘话语,心下莫名的有些不喜。
“五弟当日不仅救下了你,更是给了银钱相助,他人污垢五弟清名时,姑娘因何不出面解释,坐视世人污垢一六七岁稚子?甚至还传出因怒杀人之事!”
顾琴娘张了张嘴,却没有一句解释。
见此,蔡鞗却伸着脖子,越过蔡翛看向薛昂,笑道“自古便是民不与官斗,有些事情太大了,大到小民承担不起地步,小子并不责怪、怨恨无法仗言之民,更何况,敢如此污垢当朝太师之子之人,若背后没有相应大佬,或者期望取太师之位而代之,小子相信,没哪个百姓无聊到污垢一稚子孩童地步,知府大人,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薛昂面色瞬间惨白,别的还好说,可那句“取而代之”太过严重,身为蔡京的左膀右臂,薛昂很清楚这句话语有多么强大的杀伤力。
看着薛昂神色,蔡翛便知道事情大致因果,心下也对薛昂介入蔡家子嗣之间的事情很是不满,一阵沉默
“五弟,朝廷诸事困难,父亲不愿在此事花费太多精力。”又看了眼薛昂,说道“此处也无外人,三兄也不与你和薛知府客套,父亲已经答应了你的淮南盐巴买扑之事,但只此一次,只此一年!明年蔡府不允许占了任何盐场盐巴,还有就是,明面上的规矩不能少了,该如何还是如何。”
蔡鞗想也未想,点头道“那是自然,若非娘亲坚持为小弟讨个公道,小弟是不愿蔡家掺和盐巴之事的,即使盐利再高,小弟也不愿。”
蔡翛看着一脸无所谓的蔡鞗,很有些想不明白,心下陌生感越来越强,可眼前确实是自己五弟,为何心下会有陌生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