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眉没有想象中的震惊骇然,沉默许久,很是平静开口。
“为什么?是兔死狗烹吗?这与那丫头,与摩尼教又有何关系?”
一阵沉默
蔡鞗起身为苏眉倒了杯茶水,坐在她身边,这一刻,两人不再是母子,而像是平等的朋友。
蔡鞗饮了口水,说道“去岁朝廷遣童贯出使辽国,带回一人,娘亲知道吧?”
苏眉微微点头,说道“辽国光禄卿马植,此人又与我蔡家有何干系?。”
蔡鞗叹气道“原本是没有干系,可若辽国被女直人灭国了,若女直人尽夺江北之地,掳走大宋国两代帝王和十万宫妇北去”
“啪!”
苏眉手掌一抖,瓷盏摔碎一地
蔡鞗心下叹息,将手里温热茶盏送到身子微颤,惊恐看着自己的娘亲手里。
“孩儿说的有些大逆不道,有些异想天开、惊世骇人任谁也不可能想象出,如此盛世一般的大宋朝,怎么可能会在短短两年内尽失江北之地,别说娘亲不信,孩儿也不信。”
“孩儿算是死过了一回的人,见识了很多事情,甚至甚至见识过后人为咱大宋朝修史”
“孩儿不信,又不得不信,因为孩儿根本输不起,一旦输了,孩儿会成为俘虏,成为女直人的奴隶,狗一般的存在。”
看着娘亲的惊恐,蔡鞗起身坐在她的怀里,让她可以感受到自己的存在,不再害怕、颤抖
“摩尼教会造反,他们会在造反后极短时间内尽夺江南之地,会很轻松夺下杭州城,之后他们会被朝廷剿灭。”
“有时孩儿会想,摩尼教虽不知教众多少,即使朝廷税赋多些,民间怨气深重,再如何他们也只是泥腿子,与北方性情悍野百姓不同,怎么就短短一两年内尽夺江南之地了呢?”
“孩儿想不明白,大宋朝有着天下间最为精良兵甲,怎么就被一群泥腿子打的这么惨?”
“孩儿想不明白,但孩儿却想明白了病重时看到后人对我朝的矬宋评价。”
“连泥腿子都能一通拳脚把朝廷打懵了,灭亡了辽国的女直人更是不再话下”
蔡鞗叹气道“假死时,孩儿看到了许多光怪陆离事情,见识过天上飞的钢铁大鸟,见识过万万斤生铁打造的钢铁巨舰,见识过一日可行万里铁车可孩儿不敢不信,不敢冒险,带着娘亲去开封,官家都要成了俘虏,成了狗一般存在,公主、娘娘们都要成了妓楼之女,孩儿敢带着娘亲住在开封吗?杭州都会被摩尼教占了,孩儿又怎敢将他们得罪了太狠?”
“抓起来砍脑袋?就算明面上的他们大意,全被咱们抓起来了,难道藏在暗处的妖人能抓到?万一逼迫着摩尼教提前作乱造反了呢?孩儿如何可以保护娘亲?”
“孩儿怕,怕看到的光怪陆离应验了,老蔡太师愿意为了权势富贵,可着劲的作也随他,十年后就算被朝廷流放饿死在路上,那也是活该,又不是孩儿这般稚子小儿,自己就已经够得罪了百姓士绅,还要支持联金灭辽,自己作死也随他,咱娘俩却不能不想个退路来。”
苏眉紧紧怀抱着儿子,心脏慌跳如雷,聪慧如她也无法想象开封城被攻陷情景,又有些不真实感觉,感觉是如此的虚幻
“鞗儿是说一切根源都是那辽人马植,是联金抗辽”
“嗯。”
“若杀了那马植,老蔡太师不支持呢?”
“不可能。今岁女直人会击败辽国讨伐平乱军队,未来三五年内,女直人会尽占辽东京、上京,自大地位文人们会越来越支持联金抗辽,未发生的悲剧,孩儿根本说服不了任何人,或许连孩儿自己都无法说服吧”
蔡鞗叹气道“不管怎么说,摩尼教能不得罪死,就莫要得罪死了,孩儿今日之所以让那方金芝入了学堂,孩儿心下是真心想着她在学堂学上个三五年。”
“摩尼教只是泥腿子,他们的理念就已经决定了最后的失败,但孩儿更愿意摩尼教可以狠狠教训了自大的朝廷,可以重创了大宋朝廷,可以让摩尼教坚持更久,只有被人狠狠打了脸,朝廷才会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自大的文人们对待北方才会谨慎些,也省的因自大国灭受辱”
“鞗儿宋国真的真的要亡国吗?”
苏眉也不知该相信还是不相信,迟疑问出的话语略有颤音,感受着她的惊慌不安,蔡鞗笑道“娘亲莫要担心,北面丢了,咱们还有江南呢,女直人并没有太多人丁可以控制住如此大地域,虽一时气势无两,也是因宋国背信弃义,降了女直人的辽人暗恨宋国,甘心趋使缘故,只要顶住了几波强攻后,江南就会安稳下来,并不会有太大凶险,更何况孩儿也不会轻易让女直蛮人肆无忌惮南下的。”
苏眉一愣,没想到他会说出这句话语。像是知道她会惊愕不解,蔡鞗轻拍了两下紧紧搂着自己的手臂,笑道“娘亲还记得孩儿的肥皂吧?孩记得孩儿想要在北方建立城寨就近熬制鱼油,就近制造肥皂吧?”
苏氏猛然明白了他想要做什么。
“不错,孩儿不确定女直人是否南下,不确定自己看到的光怪陆离的一切是否会发生,为了确保或是让女直人忌惮,孩儿就在他们背后安放一把利刃。”
苏氏终于明白了,明白了他为何一再忍受摩尼教骚扰,为何这么不愿留在开封,为何要在北方抓鱼,为何要买下一再亏本的龙江船厂
“娘,这些话语千万别与他人说起,孩儿假死时看到了的事情真假且不提,假的也就罢了,孩儿顶多考不了进士,只能做个学堂先生,在娘亲身边做个富家子,可若是真的,那就是天机,孩儿与娘亲说了,只要当做不存在,任由天机运转,在孩儿看来,还算不得泄露天机,可若是告知了他人”
苏眉咬着嘴唇用力点头道“鞗儿放心,娘不会与任何人提及,娘亲保证!”
有的秘密只能自己一个人知道,蔡鞗却知道,无论如何都需要苏眉阿娘在旁的支持和帮助,能毫无顾忌相信的,也只有这个女人。
母子两人在屋里待了大半个时辰,门外无一人敢靠近,任何想要靠近的都被远远阻拦,没人明白,为何蔡鞗在未来岁月里做了这么多大逆不道的事情,为何身为母亲的苏眉却从未阻止,为何如此溺爱“小混蛋”一般的儿子,甚至不惜冒着杀头风险,没人知道,大半个时辰里,母子两人究竟谈论了些什么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