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的日子平淡又温馨,转眼已经过去两月,天气骤降。明娆披上了过冬的大氅,手抱暖炉,终于挑好了火把节当天要穿的厚衣裳。
这时斐玥执帘进屋,看见明娆十分有兴致的将窄袖毡裙比在身上对镜试看,暗自踌躇了一会儿,随后调整好情绪堆笑着上前,道:“小姐,五夫人说了,她近日偶感风寒,身子不爽利,大夫来诊治说需得静养,火把节······恐不能陪小姐同去了。”
明娆虽知道红缨大抵会拒绝,可还是从心底里涌出几丝失落,将衣裙随手扔在床上,裹紧了大氅,坐在火炉边,讪讪道:“后来听王爷说过,黄湛将军娶过五任夫人,前四任皆同他合离,唯有这第五任红缨,将他浪子之心收服,我当时听闻,经丝毫不觉得意外,红缨的率直飒爽让我觉得肆意痛快,是在宁都不曾遇到过的。”
说到此处她叹了口气,道:“情谊也需得你情我愿,纵使我十分欣赏,日日相邀又如何。”
斐玥瞧着自家小姐脸上的落寞,竟是像妾有意郎无情的深闺幽怨小妇,不禁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道:“小姐这姿态,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思念此刻正在军营的王爷了呢!”
明娆回过神来,终是咧嘴笑了,伸手便要挠她的痒痒,这时,就听得门口男声而至。
“是谁说思念本王啊?”
明娆与斐玥停下动作,只见李彦廷一边抖着肩头的落雪,一边进了房间。
明娆惊喜着赶上前去:“今日为何这么早?”
“今日大雪,放了将士们早些回家。”
明娆这才后知后觉,欢喜着跑出屋外。
棉絮般的雪花飘飘洒洒的落下,悄无声息。不知下了多久,庭院竟是积了半寸的雪,屋檐下、秋千上,尽数裹上银白,唯有庭院中几株腊梅透着火红。
“李彦廷!”
明娆的声音欢快的在身后传来,李彦廷毫不防备的回头,竟是被一团雪球砸中了脸。松散的雪球带着微凉,化开一脸的笑意。
“好啊颦儿,竟是学会了偷袭,那我可就不让着你了!”李彦廷说罢,快速俯身,团了个雪球扔向明娆,一时间尖叫混着笑声在庭院中肆意绽开。
夜晚,李彦廷将沐浴好的明娆搂在怀中,挥手放下床幔。摇晃着的床帐里,低哑浑厚的声音沉沉说道:“颦儿,我们要个孩子罢。”
半刻,一双纤细搂住他结实的肩膀,清新的芬芳悠然而至他的耳边,瞬间在他心中炸起阵阵涟漪。
“好。”
*****
火把节是北疆最盛大的节日,家家户户在这日燃起火把,走至大街,燃烧旧衣旧物,祈求来年无病无灾,庆祝活动在晚间还有杂技、摔跤、猜谜等环节,热闹非常。
一月之后,终于迎来了火把节。
明娆穿着精心挑选的厚毡裙,同李彦廷出了府门,夏析、清禾、斐玥、木影四人也紧随其后。
李彦廷紧紧抓着明娆的手,以防密集的来往人群冲撞到她。反观明娆,她早已被周遭的热闹景象所吸引,一会儿奔到杂耍前,投了几个银钱,一会儿赶到猜谜处,赢得了一串牛骨手串,明娆立刻带上,炫耀似的冲李彦廷扭了扭手腕,将牛骨碰撞出悦耳的脆响,李彦廷宠溺一笑,伸手将她敞开的大氅系紧了些。
这时,远处奔来一男子,见着李彦廷一行人连忙赶上前去,行了一礼对李彦廷禀报:“王爷,黄将军察觉西北方向有异样,请您速速回营。”
李彦廷眉头一皱,明娆见状忙道:“军务要紧,彦廷速去罢。”
李彦廷思索片刻,还是放心不下,遂与明娆商量道:“今日已游玩一天,夜将深,颦儿不若同夏析她们回府,这里人多纷杂,还是小心为上。”
明娆虽心有不舍,但也知自己若不回,李彦廷定是要抽出精力来照拂她,于是点了点头,道:“你放心,我这就回府,有夏析她们在,你不必记挂。”
李彦廷这才放下心来,同木影还有那名将士朝营中走去。
未走几步,李彦廷难以自拟的回过了头,果然看见明娆站在原地,隔着攒动的人群,在火把的照耀下显得愈发鲜灵,将他心中照的温暖炙热。明娆向他挥了挥手,张开了嘴,那口型他识得——“你放心。”
李彦廷回之一笑,随后转过身去,大踏步的朝前走去。
回程途中,明娆显得有些失落,夏析不忍,不禁开口问道:“王妃可想吃素清斋的糕点?”
明娆回忆着,之前听说素清斋的糕点有特色且美味,李彦廷一有时间便会带些给她,听着夏析这样问,果然勾起了她的馋意,道:“你这一说,我还真想吃了,尤其是山楂粉糕!”
夏析笑道:“那王妃稍候,我这就去买!”
夏析说着就要往回走,清禾一把将她拉回,柔声道:“夏析姐姐有武艺傍身,还是留在王妃身边为好,我去买罢。”
夏析转念一想,随之报之一笑,道:“那就有劳清禾了。”
清禾稍一行礼,随之快步离去。
三人往王府走去,周遭的百姓也越来越少,离热闹也越来越远,这时一声女子痛呼的声音传入三人的耳朵。夏析反应过来,将明娆护在身后,明娆仔细听清后,忙道:“好似是有人受伤!”
随后三人辨着声音的来源,终于寻到了胡同拐角一处熄灭的火把下,一女子捧着大肚子,身上的衣裙被鲜血染红,此刻正伏趴在地上,阵阵呻吟。
明娆惊诧间,连忙让斐玥去请楚韫过来,斐玥也知情况紧急,提起衣裙便朝外奔去。
明娆同夏析上前,夏析走至那女子身边,关切的问道:“夫人,你的家人在何处?我们已派人寻了大夫,你不要怕。”
夏析说着便要将她扶起,却只见银影晃了眼睛,随后两声刀剑入体的噗嗤声,耳边阴狠的女声悠然而至,
“夏析,好久不见。”
夏析这才感受到腹腔刀搅般的疼痛,恍惚低下头,身上已然中了两刀,那匕首的顶端握在怀孕妇人的衣袖中,尖端已尽数入腹,用尽最后一丝清明看清那人的脸,随后冲明娆喊道:“有诈!快跑!”
刹那间,匕首从腹部拔出,喷涌而出的鲜血令夏析再难支撑,仰面倒地。明娆正欲上前看清这一变故后,迅速后退,却撞到一温热胸膛,还未回过头,就被一掌击在脖颈,意识失去的最后一瞬间,眼神对上了地上呕出一口血的夏析,之后便陷入到黑暗之中。
斐玥同楚韫步履匆匆,终于来到。却只见幽暗的胡同只躺着血淋淋的夏析,孕妇和明娆都不见了踪影。楚韫只道不好,快步奔上前去,夏析拼着最后一丝力气,伸手揪住楚韫的衣领,让他的耳朵凑至她的嘴边,随后颤抖说:“婉吟!”
楚韫只觉脖领一松,夏析的胳膊重重摔在地上,失去了意识。楚韫立刻将夏析抱起。
斐玥只觉心神具裂,一刻不停的朝着军营奔去。
李彦廷从到军营开始便一直心神不宁。那西北的确有异样,但也只是西越的普通老百姓,说是被北疆风俗感化,也燃烧衣物,这才升起了火光。黄湛盘问了一番便放他们走了。这还是之前从未有过的情况,李彦廷总觉得有什么不对,但他又说不出来,这种感觉令他十分焦躁,心中满是明娆,那站在火光下笑颜如花的模样。想到这,李彦廷压下心头焦躁,给自己倒了一杯凉透的茶。
这时,听到将士喘着粗气来报:“禀王爷,王妃身边的丫头过来······”
还未说完,斐玥便跌跌撞撞的冲进了军营,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小姐被劫走了!”
啪。
李彦廷手中茶杯尽碎,不顾瓷片扎进手中,他只觉周遭失去了一切声响,只听得自己的声音嘶哑又急躁的吼问:“什么时候!”
“就在刚刚,路遇一孕妇,小姐让我去请楚韫,谁知等我们回来时,孕妇和小姐都不见了,夏析也身受重伤,晕过去前,只说了婉吟二字。”
李彦廷一时间晃了身形,竟是手抵住桌角才堪堪站立,听着婉吟那二字,只觉头疼欲裂,气涌上头,急火攻心,竟是噗的喷出一口鲜血。
众将士立刻围上前,黄湛着急的喊了军医,扶住李彦廷摇晃的身形,只感觉李彦廷肩膀硬的冰冷,随后黄湛分析道:“此事定不可能是婉吟那毒妇一人为之,定有其他人相助,婉吟当初被夏析嫁给了兆隆部,兆隆部都主野心勃勃,定是要以王妃相胁,所以,王妃不会有生命危险,彦廷切不可急火攻心呐!”
李彦廷拂过黄湛的搀扶,手一抹嘴角,嘶哑道:“众将士听令,与我即刻攻入兆隆部!”
话毕,竟是将那一角桌角生生掰断,随后取出偃月刀,眸目睚眦,冲出军营。
“不惜一切代价,务必救回王妃,不可有任何闪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