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训期接近尾声时，大家需要经历一个每年都有的重头戏，叫做拉练。内容是所有人背上打包好的被子，穿着行军鞋，在校园外围步行，从夜间十二点开始，一直步行到早晨七点。

“巧巧，你的东西收拾好了吗？”准备拉练的当天夜晚，我们都在紧张地收拾包裹。

在拉练期间，我们必须像平常一样把自己的床收拾整洁，并且被褥要打包成豆腐块，背在身上作为行军的装备。我们宿舍一直都很有集体精神，每次出发前都会互相照应，确保四人全部到齐以后再一起出发。

“马上好，你们稍等我一下。”

大家收拾妥当，快速下楼，到操场上整齐列队，等待教官发话。

要在平时，开始训练之前教官们一般早就已经威严地“矗立”在操场前端，肃穆地看着我们快速列队了，可是今天，在我们列队完成之后的几分钟里，教官们居然还迟迟没有出现。

“哎，今天怎么回事啊？教官们从来不迟到的啊……”队伍之中，已经有同学开始窃窃地讨论起来。

“不知道，感觉不大寻常。”

又过了几分钟，一队教官踱步而来，直到走到我们面前，几位教官还小声讨论了一会儿，才分别散开，走到各自带领的队伍面前。张教官走到我们队伍前方时，表情和平时一样严肃，但眼神里却似乎多了些东西，让我们生出些不好的预感……

“今天，是检查宿舍整洁度的日子。”短暂的静默之后，张教官开口了，语气里隐隐透着怒气。

“平时我和你们交待了多少遍，不光要注意干净，物品的摆放也必须有序。”军训期间，学校对我们学生宿舍的整洁度会有非常严格和频繁的检查，基本上一周三次，而且所有班级之间会进行评比，不合格的班级会在军训中接受额外的惩罚。这是所有人都不愿看到的，所以大家也就格外注意，比如被子必须叠成方方正正的豆腐块儿，床上不能摆放除被子枕头以外的物品，垃圾桶、电器都有固定的摆放位置等等。过去几周的检查我们班基本没什么问题，但到了这最后一周……

“今天，七栋701宿舍，被检查到床上摆放了一个黄色的玩偶。”张教官的语气开始加重。

等等……701，不就是我们宿舍吗？！我和几个室友瞬间面面相觑。

不一会儿，林巧巧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开始面色发白。我顿时想起来，前几天似乎林巧巧收到了一个礼物，就是一个黄色的毛绒玩具，似乎是小黄人，因为大家都忙着训练，她也没有来得及拆封，有可能一时疏忽忘记了收拾。

“这次检查，整个学院，只有我们班出了问题。虽然只是一个宿舍，但后果是我们全班的荣誉都要受到影响，我作为你们的教官也觉得面上无光。”

“不管是谁的过失，整个班级都要因此接受惩罚。现在，全体下蹲，保持军姿30分钟！”张教官最后一句已经接近声嘶力竭。

军姿里的下蹲，要求一只腿垂直于地面，另一只腿与地面呈45度角，短时间蹲一会儿不觉得有什么，时间长了肌肉会因为氧气不足而产生剧烈酸痛的感觉。

全班鸦雀无声，默默地下蹲。过了一会儿，开始有人发出“嘶嘶”的吸气声。

“不准换姿势！”张教官展现了从未有过的严厉。

就这样，一片沉默。

我从来都没有觉得时间是如此漫长。

小腿上传来越来越剧烈的疼痛感，原来肌肉长时间缺氧会这么可怕……

林巧巧从一开始表情就很不自然，一直努力强忍着。到了这时候，她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教官，是我错了，请您惩罚我吧，不要罚其他同学了！”

“好，愿意承认错误了是吧。林巧巧同学，多罚三十分钟。其他人，保持姿势，不许乱动！！”教官看到有人承认了错误，似乎反而更生气了。

林巧巧显得很倔强，虽然已经极力忍住眼泪，却还是时不时发出抽泣的声音。听到林巧巧的哭声，许多女生忍不住疼痛，也开始哭起来。

班里的几个男生看到如此情景，向教官喊道：

“教官，您罚我们，让女生休息一会儿吧！”

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出现了更多的抽泣声。

我也正强忍着肌肉的疼痛感，不自觉地咬紧了牙关。

同一时间，越来越多的男生开始附和。

“罚我们吧，教官！”

张教官仍然不为所动，他甚至完全没有看我们。

越来越多的女生开始流泪。

男生们额头上的汗珠一滴一滴滚落下来。

我咬着牙，心中涌上来一股让我感到陌生的冲动。

抽泣声、嘶嘶的吸气声，甚至因为咬牙发出的骨骼声响，都交错着传过来。

半晌，我脑子里感觉有些嗡嗡的，周围的声音仿佛越来越不清楚。

不行，不应该是这样的……

心里的冲动越来越不受控制，就像被关了很久的汽水，被不停地摇晃，最后终于忍不住要冲破瓶口的束缚。

我抬起头来，对着张教官开口说道：

“教官，您今天罚得应该。我们因为疏忽，让全班都丢了荣誉，是我们不对！”我尽量举着头，正视张教官仍然充满怒气的双目。

我一字一句地说道，“巧巧今天出门前，因为我们的催促，一时着急才遗漏了床上的玩偶，这一点我们也有责任。平时她总是我们宿舍收拾得最干净整洁的，有时还会帮我们的忙，我们过去的成绩也有她的功劳。所以，请不要让她独自承担今天的失误。”

巧巧虽然平时在宿舍里与我们三个人相对疏远一些，但也是一个勤奋踏实的姑娘。因为家庭困难的缘故，据说她从小就非常懂事，帮家里承担了大部分的家务。来学校以后，她永远都是我们宿舍起的最早的一个，平时课桌和床铺也收拾得特别干净。

她一有时间就去学校图书馆或者餐厅做一份兼职，很少和我们出去下馆子，省下来的钱也总是要寄回家里去。看到巧巧这样，我们宿舍和班里的同学也特别心疼她，班级活动里需要收费的时候尽量都对她减免，有时候大家也会自发的给她提供一些经济方面的援助。

“我觉得更宝贵的是，在巧巧同学主动承认了错误之后，我们班的男同学们仍然关心爱护同班的女生，愿意为我们争取免罚的机会。如果在一个月前，我相信我们都不会拥有这样的勇气，正是因为这一个月的艰苦训练，我们才从一盘散沙变成了一个拥有凝聚力的团结队伍，这不是正是这些天训练的意义吗？”

“这一个月，让我们在校园生活里结识了一帮可以彼此担当的朋友。今天的失误是一个机会，让我们更加真实地了解彼此，让我们懂得面对困难应该怎么选择。张教官，谢谢您！”我仍然紧紧盯着张教官，我猜想，在他的眼里，此刻我的眼神看起来大概有些倔强。

“但是也请您体谅一下，我们经历了一个月的磨练，身体素质还远远不能和您比，能不能允许我们先休息一下，再接着罚？”

说到这里，有些女生似乎终于忍不住，开始大声地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