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很快升起火堆。
如同受了惊吓的幼鸟一般,挤在庙门口的石堆旁互相慰藉。
曹军捏了捏手中铁枪,又摸了摸腰间酒葫芦,很快镇定下来。
那猎户靠在一边,仍有些心有余悸。
若不是曹军叫醒他,说不定他也如同那消失不见的捕快一般,此刻是生是死,还犹未可知。
借着给火堆添加干柴的空档,猎户不动声色的又往曹军方向靠了靠,心中多少有了一些安全感。
一时间又觉得脑中念头有些荒诞。
“我乃堂堂七尺男儿,为何会对另一男人如此依靠?”
那猎户偷偷望了望曹军,很快将脑中不合时宜的念头给甩了出去。
曹军沉吟了半响,突然向他问道:“你可知清河县中,有没有一个叫颜公的人?”
“颜公?”
猎户嘴中念了几遍,突然一拍大腿,带着明显的示好语气道:“大师,你问的可是县学中的老教谕?我记得他的学生都称呼他为颜公?”
曹军只是随口一问,哪知真有其人。
神情没有来的紧张起来。
他抿了抿嘴唇,关心则乱的追问道:“哦,原来是个教书的,他如今是生是死,生在何处?”
那猎户突然挠了挠后脑勺,语气变得有些模棱两可。
“我只是一猎户,哪里认得县中的读书人,只是刘府中有不少小公子在县学中上学,偶尔听他们提起过,据说那颜公如今七旬有余,近两年却是很少听过他的名号,应该是去世了。”
“去世了?”
曹军脑中杂乱成一团的线头,仿佛隐隐约约间被一根透明的针线串了起来。
“如果说那梦中提醒自己的老者,正是县学中的教官颜公,那岂不是被一只鬼魂救了一命?”
可是,对方为什么要救他呢?
曹军又拍了拍后脑勺,总觉得有一些关键之处仍想不透。
还有,醒后遇到的那似猫非猫的四脚动物,又是什么东西?
庙外的众捕快又去了何处?
莫非和之前的猎户失踪有关?
他又看了看旁边的猎户,继续问道:“你们之前进山狩猎,能不能将详情和我说一说?”
猎户见曹军问起他失踪的同伴,神情马上变得落寞起来。
“那一日,我们约好一起进山,如往常那般,设置了一些陷阱,只等猎物上钩,这后山没有什么大型野兽,可狐狸和黄鼠狼却特别多,若是猎到了山猪和野兔倒好,哪怕是狐狸,一身皮毛还能卖几个钱,可若是黄鼠狼……”
曹军见他提起黄鼠狼,心中没有来的一动,忽然想起了刚醒之时,月光中看到的那一双明亮眼睛。
那四脚动物的体型,如山猫一般大小。
莫非就是黄鼠狼?
猎户又道:“若是猎到了黄鼠狼,只能叫一声晦气,这黄鼠狼体型不大,又没什么肉,浑身上下冒着一阵臭气,偏偏喜欢偷吃我们陷阱中的诱饵,最是难缠。”
“卖又卖不出去,有时候随身携带的干粮不多,我们便杀了这黄鼠狼,洗净后用火烤,正好解决一顿伙食。”
曹军突然间好似明白了什么,灵机一动的问了一句,“你吃过黄鼠狼肉没?”
提起黄鼠狼肉,猎户仿佛想到了什么恶心的事,对着火堆随口呸了一句。
“他们说黄鼠狼瘦肉多,用火一烤,撒上盐巴,最是解馋,我小时候却是吃过一次,那肉……是酸的,不过,那一日我却没吃,大家吃了黄鼠狼肉后,不知怎地,很快便睡了,也如今日这般……”
曹军听着听着,心中的警惕心陡然提了起来。
不一会,那如潮水一般的困意又向两人袭来。
曹军心中大惊,慌乱之余只得一遍又一遍的念起了太上炼气篇的入门心诀。
也是奇怪,念了两遍心诀后,头脑中瞬间变得清醒起来。
这一次说什么也不敢随便入睡。
他早就打定了主意,哪怕是睁着眼,也要等到天亮。
这后山看似平静,实则危机四伏。
只有等天亮后,寻回失踪的捕快,到时候是进是退,在一起拿出个主意。
噗通一声!
曹军念头刚起,冷不丁旁边的猎户说睡就睡,头往旁边一歪,人直挺挺的摔倒在地上,很快响起了一阵鼾声。
之前曹军没有防备,一不小心中了套儿,这一次曹军却是艺高人胆大,早有了提防。
他如今下定决心,倒要看看是什么妖物在作祟。
曹军紧紧的捏住手中铁枪,也学昏睡在一边的猎户模样,上身一软,斜靠在石块上闭起了眼睛。
曹军的眼睛看似紧闭,实则眯开了一条缝隙,那睫毛不时跳了下,紧张的观察着四周的一切动静。
一刻钟后,无人添加干柴的火堆渐渐变弱,眼看熄灭在即。
四周又刮起了一阵山风。
原本寂静一片的破庙周围,突然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几双明亮的小眼睛,一前一后的从碎石滩后冒了出来。
它们陆陆续续的现出了身形,若有四五只。
领头的一只体型格外肥壮,大小如野猫般。
它一人攀上了最前面的石块,下肢着地,上肢如人一般立在半空,明亮的眼珠子四周看了看,最后落在那即将熄灭的火堆和曹军两人身上。
曹军眯着的双眼,却是将对方的动静看了个正着。
这似猫非猫的四脚动物,正是之前猎户嘴中提起的黄鼠狼。
如这般大小的黄鼠狼,曹军在后世从未见过。
只听说这东西最是邪魅,在北方的一些地区,还有人修建黄大仙庙,据说有求必应,还能聚财。
管它是妖是仙。
只要对他不利,照杀不误。
曹军转眼间拿定了主意,看似假寐,实则全身都绷得紧紧了,只等对方靠上来。
那领头的黄鼠狼瞧了一会,并未发现异常。
摸摸索索的,慢慢从石块上跳了下来。
它警觉性十足,边走边嗅,慢慢的围着火堆打圈,如此这般转了几圈后,总算来到了火堆跟前。
随后翘起后腿,噗嗤一声,却是在火堆上撒了一泡尿。
那尿液溅在火堆上,冒起了一团白烟。
曹军瞧着那白烟就感觉有古怪,马上屏声静气,闭上了口鼻。
待白烟散开后,原本鼾声如雷的猎户,瞬间竟变得安静下来。
莫非还能治愈呼噜病?
曹军此时脑洞大开,心中委实觉得有些滑稽可笑。
同时心中不断的默念着,“再近些,再靠近一些……爷爷请你看枪!”
那黄鼠狼仿佛听到了曹军内心的召唤,渐渐的凑到了两人身前。
不过当它的视线落在曹军手中的铁枪上时,明显出现了一丝迟疑,最后,这迟疑鬼使神差的阻止了它的继续靠近。
曹军握着铁枪的手更紧了。
他右手微微的颤抖了一下,隐隐间有控制不住刺出去的冲动。
此时黄鼠狼已经进入到曹军铁枪的攻击范围之内。
好巧不巧的是,却在他身体的另一侧。
若是此时出手,因为角度的关系,曹军刺中它的把握并不大。
那黄鼠狼犹豫了一会,还是舍弃了曹军,渐渐向昏睡在一边的猎户爬了上去。
它上半身趴在猎户的胸膛上,凑起上半身,露出了嘴边的尖牙,就这么呆呆的望着猎户那近在咫尺的喉咙发愣。
从曹军此时的视角望去,正好看到了黄鼠狼的一张侧脸。
曹军心中一震。
那是一张何等怪异的笑脸啊!
仿佛集市中的小商贩,原本明亮的眸子中,此刻已写满了贪婪和市侩,突然画风一变,贪婪和市侩不见了,转眼间被一股暴戾代替。
就如同一屠户在杀猪前,操着杀猪刀望向案板上不再挣扎的猪身。
曹军甚至从它复杂的目光中,看出了一丝嘲讽和怜悯。
这哪是一只黄鼠狼?
分明已成了精。
曹军顿时不再等待,直接暴起发难,“鼠辈,看枪!”
曹军手中的铁枪,如一支利箭般,转眼就出现在黄鼠狼身前。
对方那原本把握十足的眼睛,顿时出现了一丝慌乱。
它只来得及朝曹军吱呀了一声,似在讨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