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潮阳心中叹息。
朝中衮衮诸公,并不是所有人都意在开疆拓土,更多的安于享乐。
统一天下能够带来的未必比他们现在得到的多了。
“罢了,罢了,如此言论朝中诸公早已论辩多年,不谈也好。”
黄甫摆摆手,不想谈论这个话题,转而问道:
“薛大人说了这么多,还没说到正题。你,到底想干什么?又要我来干什么?”
天下有万种人。
有人赤胆忠心,自然也有人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天下太大,黄甫自认自己尚无本事插手此等大事,他最在意的,还是薛潮阳的目的。
“六扇门在重新排列兵器谱。”
薛潮阳突兀的提起了一件丝毫不相干的事情。
黄甫眉头一皱,若自己属下这么说他准一巴掌抽过去,但是薛潮阳如此说,他也只能按耐心情:“此事我也有所耳闻,不过,这与眼下此事有什么关系?”
“数十年前,炎国林万万排列天下兵器谱之事,黄大人可有所耳闻?”
薛潮阳问道。
“天下少有人不知。”
黄甫看着薛潮阳面无表情的脸,不知想起什么,心头突然一跳:
“难道其中另有隐情?”
“林万万区区一个商贾,哪有这样的本事?”
薛潮阳嗤笑一声,淡淡道:
“那是杨林指挥使亲自派人做的,只是此事绝密,等闲人并不知晓而已。”
“兵器谱居然是锦衣卫排列的?”
黄甫这下真有些震惊了。
“此事招惹风波不小,锦衣卫不便出头,便寻了林万万做替死鬼罢了。”
薛潮阳回答。
“此事既是绝密,薛大人何以告诉我?”
黄甫有些紧张了。
兵器谱之排列,不知惹了多少大高手,这样的事情是绝密他不奇怪,但是为何要告诉他?
这薛潮阳莫非觉得自己此行死定了,一个死人不会泄密?
要知道,当时因这兵器谱,江湖就曾混乱过一阵,林万万一家数百口都被杀了个干干净净。
“那自然是之后便不再是绝密了!兵器谱排列的唯一目的,就是想搅浑武林这潭浑水,奈何那些老家伙都不是省油的灯。”
薛潮阳叹了口气,很有些可惜的味道:
“是以,锦衣卫重新排列了兵器谱,这一次,上榜的就不止是那些老家伙了,他们的徒弟徒孙,也都榜上有名”
黄甫心头一寒。
武林之中不乏想要出头的少年高手,平日里尚且混乱不已,这一张榜单一出,不知要引动多少腥风血雨。
那些老家伙或许不会在意名利,但是他们的徒子徒孙可就未必了。
血气方刚的少年人哪里能容忍同辈人压自己一头?
而一旦交手,再有锦衣卫推波助澜,不知要有多少死伤,而徒子徒孙被杀,无论是因为情感,还是因为门派声名。
这些老家伙们只怕也要动手。
“他们要名,就给他们名。”
薛潮阳轻弹手指,淡淡道:
“你问我此行的目的,无他,锦衣卫负责掀起江湖动乱,而六扇门直接杀戮!”
黄甫突然有些口渴,仅从这一句话中,他就闻到了冲天的血腥气。
端起茶杯就是一大口,语气还有些干涩:
“他们未曾触犯王法,以什么由头来杀他们?”
“什么是王法?王上的意,就是王法!”
薛潮阳安坐不动,神色明灭不定:
“又哪里需要什么由头?
王上不想让他们活着,他们活着,就已经触犯了王法,罪不容诛!”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黄甫心肝发颤,终于明悟了为何此行有如此凶兆了。
这薛潮阳分明是要拉他一起去死啊!
大肆屠戮武林人士,若做得好,自然能推到那夺灵魔功修炼者身上,但一个操作不好,只怕反而要引来绝顶高手的雷霆之怒!
以他所看到的结果,只怕是后者居多啊!
“我”
黄甫张张嘴,突然一口鲜血就此喷在地上。
“嗯?!”
薛潮阳一惊之下,闪身握住了黄甫的手腕,真气一吐。
下一瞬,他倒吸一口凉气:
“你,你”
“噗!”
黄甫脸色煞白,七窍流血,一张口又是一口鲜血喷出,声音孱弱至极:
“反噬,早前我观测气运被气运被反噬如今,如今压不住伤势,我的心脉,心脉
断了!”
血腥气充斥车厢。
黄甫奄奄一息,眼看命不久矣:“快,快送我回,回钦天监,只有,只有我师尊,能,能,能救”
话未说完,他头一歪,已经昏厥过去。
无比熟练。
“你,你”
薛潮阳脸皮都在哆嗦,想他一生从未见过如此,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他哪里不知道黄甫是想逃走,但是自断心脉,这未免也太离谱了。
这自断心脉,一个不好可就真死了!
你死都不怕,还怕个什么?!
“嗯?”
远处山林之间,一行人俯瞰官道,其中一个白衣中年儒士突然轻咦一声。
“师叔,您发现了什么?”
在他身侧,一个背负长剑,脸色蜡黄的白衣俊美男子问道。
这男子身姿挺拔,长相俊美,美中不足的是,其左右手各自缺了一根无名指。
此人,正是东门若。
“派人去官道那边打听,看那突然离开的马车之上,是谁。”
白衣儒士打扮的赵长林回身吩咐了一句。
“是!”
人群中,一人退走,几个闪烁消失在山林之中。
“薛潮阳为人刻板严苛,谁敢擅自离队?”
东门若胸膛起伏,提起薛潮阳就咬牙切齿。
他的两根手指,就是被薛潮阳的人斩去的。
不远处赵言言面如寒霜,同样带着森冷杀气,与东门若一般,她的两根无名指也被斩掉了。
“距离太远,我无法感应其中之人,只是观那马车形状,似乎是钦天监的马车”
赵长林淡淡说着。
看着东门若的眼神有些心痛。
气脉大成之前,一旦身体残缺,就几乎被断了气脉大成之可能,即便是寻来了可以断指再生的灵药,也要耽搁他的修行。
“应该是黄甫又跑了。”
赵言言突然发声:
“据说十一年前南田山之战,韩尝宫的弟子几乎死绝,只有提前逃走的黄甫与镇守京城的燕纯风逃过这一劫,听闻这黄甫胆小如鼠,或许是察觉了什么”
赵长林若有所思,有关于黄甫的事迹,他也有所耳闻。
不过无论其人品如何,但其精通望气术却不是假的,他若走,薛潮阳不亚于少了一只眼。
“黄甫若走,对我等而言,也是好事。”
人群边缘的一棵老树之下,一个身着蓝衣的中年人盘膝而坐,淡淡道:
“伤我拜月山庄弟子,即便是薛潮阳,也要给个说法。”
“蓝大先生所言不错。”
赵长林微微点头:
“贵我两家一向与大丰朝廷无仇无怨,便是十一年前的南田山一战我等也不曾插手,如今无缘无故便伤了东门与言言,此事必须要有个说法!”
蓝大面色冷淡:“赵师兄之前与薛潮阳打过照面,此人到底如何?”
“霸道,凶戾,如魔如妖。”
赵长林面色微微有些凝重起来:
“之前他来去匆匆,并未与我交手,但从其身上精纯杀意来看,不负其六大名捕之名,仅凭我一己之力,未必是他对手,是以,这几人都在等蓝大先生到来。”
蓝大点点头,转而看向赵言言,眉头就是一皱:
“言言,到底因为什么,招惹了这条疯狗?”
赵言言身子一颤,咬牙道:
“回师叔,此事还要从我和东门师兄去蛇王山说起”
赵言言没有一丝隐瞒。
从两人遇到安奇生,到登上蛇王山,见到慧果,直到明棠到来,自己两人被抓之后经历酷刑之事,一一全都说出来。
“我极神宗矗立数百年,几代王朝更迭,何曾吃过他李家半粒粮食?竟敢施如此酷刑,简直岂有此理!”
“师妹之仇,必须要报!薛潮阳该死,那些狗腿子也该死!”
“可怜我东门师兄!”
即便之前已然听过一次,一众人还是愤愤不已,尤其是听到斩断两人手指之时,更是沸反盈天。
“好了。”
蓝大冷哼一声,压下全场喧哗,看向赵言言:
“你所说那安奇生,便是拥有夺灵魔功之人?”
赵言言与东门若对视一眼,皆是有些不确定:
“龙象法寺对于夺灵魔功最为敏感,他既说那人未修夺灵魔功,应当,应当是没有的吧?”
“未曾修习,不代表他不是夺灵魔功的拥有者。”
赵长林微微摇头,道:
“不过言言与东门不知此事,为萍水相逢之友人可扛六扇门的酷刑,倒也不枉费我等教导。”
“此言倒是不差。”
蓝大微微颔首之后,扫视在场的小辈:
“尔等当谨记此事!无论沦落何等境地,断然不能向敌人吐露半个字!”
“蓝大先生所言,吾等谨记!”
一众弟子们悉数躬身。
事实上,任何一位宗门弟子,在漫长的学艺之中,都会不止一次的灌输这种信念。
这不止是培养门派忠诚度,也是确保落入他人手里,不会泄露宗门的秘密以及武功传承。
你能出卖朋友,就能出卖兄弟,自然也就能出卖师门。
赵言言与东门若此番固然是吃了大亏,但在蓝大与赵长林看来,这两个小辈,却是可堪造就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