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夕虽然看上去性格大大咧咧的，但她也是心思细腻之人，不怪得她多想，她本身就是娶进门的妾，按照礼俗，只有妻是用娶的，放在平常人家，妻妾争宠是平常事，若是遇到像鱼夕这种娶进门的妾，那妻是万万不会善待妾的。

裴夫人虽然对她很好，但毕竟她们之间的身份摆在这里，尽管大家都知道身份是假的，可裴准对她的感情不假。不管裴夫人如何大度，心里有些想法是很正常的。若裴夫人真一点都不在乎，那就是她对裴准没有爱了。可是，事实不是这样的。

所以鱼夕一直想找机会对裴夫人表态，今天裴夫人遣散下人跟她独自在一起，怕就是有事要找她聊吧？

“裴夫人放心，我没有误会，我一直想告诉你们我的想法，只是没找到机会，今天就突然想到了，正巧碰到了你，也就说了，希望裴夫人别因此多想。”

二人之间依旧客气，一时没话说，又陷入了沉默。

鱼夕猜想，裴夫人应该是有事找她，所以一直在等裴夫人开口，而裴夫人，也在酝酿怎样开口。

“鱼姑娘，语娘其实是沈家的一个孤女，母亲早年病逝，父亲战死沙场。没有显赫身份，也没有德淑贤良的美誉，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可却跨了高门，嫁进了这裴府。”

听到裴夫人开始讲她的身世，鱼夕认真聆听着。她之前听说过，这位裴夫人姓沈名语，是裴羡靠将军的好友之女，沈将军为了保护裴羡战死沙场，在死之前，把自己的爱女托付给裴羡，所以裴羡让裴准把沈语娶进门，也就有了现在的裴夫人。

“语娘从小就跟夫君认识，父亲双方是好友，我们也算是青梅竹马，随着年龄增长，我对夫君心生爱慕，可是语娘知道，自己没有那个命，我们沈家，攀不上裴家，所以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成为裴家夫人。”

“父亲战死沙场，我们沈家也就更加没落，那时候语娘也到了婚配年龄，不可以随意出门，与夫君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在语娘称不上沈家快放弃时，父亲大人找到了语娘，让我嫁给夫君。一直到成亲那晚，语娘都以为是在做梦。成亲那晚，语娘认清了现实。”

“大婚之夜，夫君并未与语娘行洞房之礼，他说他心中已有爱慕之人，那一刻，语娘的心碎了。后来再父亲大人的逼迫下，夫君才答应，后来也才有了生儿。语娘那时候在想啊，夫君喜欢的究竟是怎样的女子，语娘很羡慕她，要是能成为那个女子就好了。语娘曾经努力过，可成不了鱼姑娘这样的人，也得不到夫君的喜欢。”

“但是鱼姑娘，语娘还是很贪心想要得到夫君的爱，因为知道夫君喜欢你，所以语娘想要跟鱼姑娘你多多相处，学到你的好处，说不定夫君会因此多看我一眼。但是夫君依旧如以往啊，只待我相敬如宾。鱼姑娘，既然你不喜欢夫君，那语娘想请求你帮我一个忙，让我变成夫君喜欢的模样，让他能多看我一眼，那怕是一眼。”

裴夫人渴求的目光看着鱼夕，此刻她的温婉还在，可也多了一份痴情模样，弱小又无助，好生可怜。

天底下陷入情网的人都会变得这样卑微吗？为了喜欢的人，愿意丢失自我，愿意去模仿，愿意变成另一个人？

鱼夕轻轻拍了拍裴夫人的背，然后往前走去，裴夫人跟在她身后。

“裴夫人这又是何必呢？你就是你，为什么要为了别人改变自己呢？”鱼夕摇头，她向来相信做自己就好，所以别人过得怎么样都与她无关，不会因为羡慕而去模仿，不会因为嫉妒而去毁灭。为别人改变这种事，她因为宋钦书有过这样的想法，可现在觉得真是蠢，为他改变又怎样呢？易碎的感情，不是说破灭就破灭吗？更何况裴夫人是为了一个不爱她的人去改变，付出得太多了。

“因为，语娘喜欢他啊，很喜欢很喜欢，就像是现在活着，只是为了喜欢他一样。语娘想和夫君共度余生，恩爱不离。为了喜欢的人去改变，不是很正常的事吗？若是不选择改变，那或许天底下，都不会有与自己契合的人。正是因为喜欢，所以想要离他更近一些，如果改变能够让他心里有我，那为什么不去改变呢？”

“语娘没有太多自我，做不到为自己而活，因为没有裴家，语娘不会活到现在。”

为自己而活，是有太多自我吗？

鱼夕不知道，她一直以为做好自己就好，可以说就是裴夫人所说的为自己而活吧。身边的人都羡慕她逍遥自在，她也认为自己这样很好，可是她也知道，自己不善于谈论感情。感情这种事，她以前选择逃避，现在，还是选择逃避。

难道真的，需要为了喜欢的人改变自我吗？

如果她当初选择改变，不当侠女留在重阳王府安心做宋钦书的女人，那她会不会有更多的时间去了解宋钦书？如果她当时选择改变，没有倔强地坚守自己的底线，不容别人欺骗她，给宋钦书一个解释的机会，那他们现在会不会更加恩爱？如果她愿意改变，让自己的内心有更多的温度，不在一开始定义世界为黑，那她会不会在得知宋钦书遭遇后更加呵护他而不是选择逃避？

她虽然知道，但她还是倔强但现在都不肯承认——她的那些恨，更多的是源于爱。因为爱得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宋钦书，所以选择去恨。

她知道如果是一个陌生人囚禁她欺辱她，她会杀了那个人，但是不会有那么多恨，因为在她的世界里，这世人本不善良。

她知道宋钦书会控制不住自己说一些很伤人的话做一些伤人的事，但她在听到那些话遇到那些事时，第一反应是去反击。她还学不会忍受，然后去包容。特别是在爱的人面前……

她知道很多很多，可是她不愿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