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处,黑暗无处不侵。噩梦一场的丹心难再入眠,孤清一人时她总爱胡思乱想。她想着方才的梦境,突然一身冷汗。来魔界许久,从未有像此刻般想着神界的那两人。她试着在全身运起灵力,果不其然,同她料想一般魔气渐渐浸入直至覆盖了灵气。她收回灵力不想魔气还在蔓延,竟至不受她的控制。丹心双眼随之逐渐涣散,迷离的那一刻她看见一个披散着头发,灰袍黑衫的人影冲入房内,呼唤着自己的名字。
湖水碧静,水流缓缓行动,生怕惊扰了湖面上朱红莲花内的人儿。
丹心慢慢地睁开双眼,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她此刻正躺在一座莲花上,花蕊异常的柔软,她五指一撑,莲蕊凹陷随即又反弹回原样。
丹心起身后眺望着四周,不得不惊叹此处宛若仙境。虽说湖面上只她脚下莲花一朵,但却不显得单调。相反,此处却是最得心宜人的,似乎这片仙境让她所感受到的舒适气息都是从这涌出,一股比灵气还纯的气息。
如她料想一般,她拈手一法,已经完全可以施用灵力,体内的魔气也只是在她未施法下起到掩盖作用,只要她愿意,轻而易举便可驱散。她随即脑子一激灵,有些慌张,她现在可是在魔界。她慌慌张后退了几步,撞到东西后回头一看,担忧完全被扑面而来的安全感覆盖。她拈着沧漌的袖角,道:
“这是哪,我刚才....”
未等丹心说完,沧漌一把抱住她,单手抚摸着她的头,深情如护至宝:
“没事,在这里你大可放心。”
沧漌顿了下,又道:
“你知不知道,我进屋看见你倒下的那一刻,心里有多慌。”
“好啦,我知道,我这不是没事了嘛。”丹心开怀地笑着,并用手拍拍沧漌那宽厚的背。
沧漌只是静静地抱着丹心,他感受到她地愉悦,可明明该让他欢欣不已的愉悦却一次次刺痛着他的心。他在心中默念无数个抱歉却依旧缓解不了他的痛心。
随后沧漌向丹心说明此处,丹心也因此想起了沧漌那个不让人进的药池以及让她有些好奇的屏风,也联想起了之前那白布盖着的屏板。
沧漌将丹心带到湖岸后,湖中的红莲摇身成了一只巨大的灵兽,修有鎏金的云纹。灵兽一步一步走到沧漌跟前,它散发出的气势让周围的生命都忌惮地摒住了呼吸,也只有沧漌迎风傲立,直视着走来的灵兽。
灵兽走到沧漌跟前,叫了声“主人”便跪卧在他身前。
这一切都让丹心觉得不可思议,她没想到魔界竟也能容下灵兽,但转念一想,魔界不也是从神界衍生出来的嘛。她一时激动,便把心里所想径直说出:
“这是你的宠物?还挺可爱的。”丹心刚想伸手去触摸,只见那神兽龇牙裂口向她袭去,好在丹心反应快立马将手收了回去,没被咬到。
神兽见没成功惩罚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卑微生物,又看着她身旁人的脸色,没好气地朝丹心哼了一口气便转头卧眠。
“脾气跟个头一样大。”丹心见神兽不待见自己,也没自讨没趣地留下跟着沧漌到往别处观赏。
两人施着法术在天地间遨游,没多久便把这个如同仙境般的地方逛完。沧漌跟她讲了很多,这些一次次刷新了丹心对她所在的世界的认知,她没想到天地万物是如此存在,没想到沧漌藏了这么大的秘密,更没想到冥奇竟也是神兽之一。她抬头看着身旁之人,觉得自己根本不了解这个人,他的周围总包裹着一股神秘感让人猜不透,但即便如此,她也是喜欢的。不经间,她咧嘴浅笑。
“你笑什么?”沧漌疑惑地看着她。丹心撇开头回了声没什么,随即看见不远处的冥奇。她纵身迅速飞往冥奇。在掠过冥奇时,丹心顺势往他肩上一拍。
冥奇回瞧了一下,见没人便又转回头,正巧看见丹心有些怒气地瞪着自己。
丹心走到冥奇跟前,重重地打了下冥奇的臂膀,道:
“你怎么回事啊,我是不是哪里得罪你了!”
“没有。”冥奇低着头,弱弱的回道。
丹心走进,习惯性的托起冥奇的双颊,语气微微轻柔道:
“抬头,你知道我这几天有多担心你吗?为什么老是避着我,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冥奇看着眼前丹心,习惯了独自一人却突然开始被人关心着,心里的触动让他倍感无奈。他狠了狠心,掰开丹心的双手,一副桀骜不驯道:
“难不成我去哪里都要通知你一声,还真把你自己当成我姐了。”
丹心气得跺了跺脚,她实在想不通冥奇这些奇怪的行为。她顺了口气后,强行给自己掰出了几个理由,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总是有几分不安,而且最近越来越经常。她强行忘却心头的不安捶了一下冥奇肩头,带着几分无理的口吻,好似刚才生气的不是她:
“也不知道你这小子成天在想什么,等你想通了,记得欠我一句道歉啊。”
“我什么时候....”不等冥奇说完,丹心朝着后头走来的沧漌喊道:
“沧漌,前面有一片花海,我先过去了。”随即快速地跑开。
冥奇知道,丹心是真的把他当成了家人。
落花纷飞,冥奇凝视着丹心远去的背影,直到沧漌从后走到他的身旁,他瞥了一眼,道:
“你怎么把她带到这里来。”
“她的身体出了些状况,这是唯一的办法。”冥奇知道沧漌有自己的分寸便也没多说什么。
沧漌斜眼看了下冥奇,又道:
“你什么时候跟她,关系这么好了。”
冥奇望着不远处笑了笑随后又叹了口气:
“虽说我操控着万物的情感,殊不知,原来自己也是个中的一份。她很特别,我现在算是知道为什么像你这样的人都能被她折服,只可惜----。”冥奇顿了顿,又道:
“你说,那件事完成后,我们还能遇见吗?”
沧漌有些讶异,在他的印象中冥奇一直是个恃才傲物之人,不受驯于任何人或事,而今冥奇口中的这一番话实在让他始料未及。他回味着冥奇的那一番话,最后斩钉截铁道:
“会的,一定会。”
若能再相遇,他会不顾一切地将余生都交付给她。
冥奇记得他曾问过沧漌为什么两人中偏选丹心作为受体者,沧漌说了很多他的考虑却独独对丹心的想法只字未提。现在看来,沧漌的私心早已在他不自知的情况下干预了他。他不得不佩服沧漌,钦佩他即便底下要煎受烽火万丈,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去趟一回。
他,真的很在乎她。奈何,情深缘浅。若真能相遇,希望那个时候会是个好的结局吧。冥奇想着随即转身,拍了下沧漌的肩膀便健步离去。
远处可望翠林涧溪,近处可观飞花舞落。丹心坐在花田的小丘上,背后是一棵参天巨树,延展的树枝撑起了一大片绿荫。风儿阵阵袭来,搅动着人思绪。
沧漌从丹心身后缓步走来,也同丹心一样坐在小丘上。丹心朝身旁看了眼,又望向远处三两只状态各异的神兽,轻轻说道:
“是不是神兽都有些奇怪,尤其像冥奇这样还能幻化成人形的。”
沧漌看着丹心,余光一点也不漏于别处,料想她定是还未释怀,酝酿几番后,沧漌回道:
“冥奇自他成形起便是独自一人,他早已与这样的生活融为一体,不想现在却突然感受到被人管束,关心的感觉。给他点时间去适应。”
丹心嗯了声随即转头与沧漌的视线撞到一起。她转念一想,睁圆着双眼盯着沧漌道:
“那你呢?”
沧漌笑笑,那笑容能把人卷入温柔。他突然伸出手勾勾丹心一小撮发尾,道:
“我,很幸运,身边一直有个聒噪的人,让我不会觉得孤单。”
一个人真的可以因为另一个人而有所改变,即便原先的他是如此的沉默寡言,不擅流露情感更别说表露。而今却因为一个人屡次让人出乎意料,即便是只言片语于她而言抵过千金万金。她这才惊醒,原来他从这么早就将自己寥寥无几的珍视给了她。回想未化形前的那几百岁月,即便看不见对方,但却是一段值得深藏的珍贵记忆。原来懵懂的情感早已朝着他们未料到的方向悄悄生长。
丹心一时触动万分,但依旧撇撇嘴道:
“什么聒噪,我那叫活泼。”
“好,活泼。”沧漌覆于丹心的手背又轻轻握住,声音极其温柔。从前的他应该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一生仅有的点点温柔会全部交付于眼前的人。
丹心又是一阵赧然,待她清下心来细看沧漌,黒衫与灰袍重叠,隐隐约约看出几分青灰来,衬着他可见的的肤色更加皙白。衣冠倒还算整齐,但丹心还是细察到几处翻乱的衣角。
视线再往上移,便见沧漌的乌发散乱地显而易见,一看便知一夜醒来到现在都未曾打理过甚至可怀疑都未曾注意到过,可见当时的人有多慌张。
丹心抬手,拨动着沧漌散乱的发梢,并将几缕发丝撩于沧漌耳后,附声道:
“瞧你头发乱得。”
沧漌愣愣地看着丹心,他呆滞的模样引得丹心满眼笑意。
这就好比当你隐匿着深清习惯着一个人的冷漠与责怪,但当那人一表温柔时便会使你猝不及防且无比珍惜,似乎所有的习惯与情深都是在等待这样的片刻。
沧漌缓缓靠近,在两人额头相触时,丹心还是难克羞涩触电般将身体往后退了退。沧漌顿愕,随即盯着丹心,眼中满是失落。
丹心见沧漌此番模样忍不住又笑了笑,即便她此时妆容全无却依旧艳丽动人。她侧身搂住沧漌的脖子,轻轻将身子贴于他的怀中,头枕于他的胸膛。看去好似只是一袭素衣披挂在沧漌身上,无不轻盈,柔美。
“好啦,我先帮你梳理下头发。”
沧漌将手抬起,刚想也环住丹心,丹心便脱离了他。沧漌一顿,眼神不经查地一空洞,谁也不知道,他那心口不安的漩涡愈演愈烈,时刻在告知着,他那短暂的美好即将消失殆尽。
丹心起身后便向前走了几步。她掌心向地慢慢抬起,细碎的红光引着青草藤蔓向上生长,最终结成一张精致的靠椅,椅背上坠饰着几朵奇冥花,椅脚连根着大地,与所处的景色毫不相绌。
丹心轻拽起沧漌的手腕,将他安置在椅上,紧接着站在他身后撩起一撮浓厚乌黑的长发,再将手中变出的木梳从发根顺到发尾。梳到中途,她突然想起什么支吾地开口道:
“那个,沧漌啊,能不能答应我件小小的事。”
“可以。”沧漌淡淡说道。
丹心一顿中止了她的梳理,有些惊讶地开口道:
“我可什么都还没说呢!”
沧漌依旧是淡淡的口吻,但言语中让人听得深切:
“但这个人是你,我会尽全力满足你的要求。”
“你真好。”丹心乐道。
沧漌微微抬头远望他处,好吗?他现在只觉得他对得起所有人,唯一亏欠的便是丹心。在这相对短暂的日子里,唯一能弥补些许的就是给她所想。他或许能猜到丹心想干什么,但至于缘由他心底还是有几分好奇,问道:
“那你想让我答应什么。”
“我之前设计了一个法器以及炼制方法,但是苦于没有合适的场所就耽搁了,直到来到这个地方,所以.....”
沧漌眼神黯了黯,一语中的道:
“你是不是一直在想着回去,是因为那个临叶?”
丹心猜出几许沧漌的心思,显得有些不大高兴:
“你是不是有什么误解,我以为你是懂我的,我丹心从不会将一颗真心拆分交出,既然我对你有意,生死便只追随着你。”
沧漌听得有些羞愧,他只是想起之前种种,想起某个心神不定的夜晚在门口听到的话,他本想向丹心问清楚,现在看来,倒是他小气了:
“对不起,我不该有这种想法。”
丹心从沧漌两边鬓角顺过一层头发,梳整一番后便凭空变出一条黑色的发带,底边有金色的花纹并将之流畅系上。她转念一想,随后移步到沧漌面前轻轻蹲下,拉起他的手笑嘻嘻地说道:
“你这是吃醋了吗。”
沧漌仿佛被说穿了般微微瞥过了头,丹心敛起笑容,目光闪动的直视着沧漌:
“我是想回去,临叶对我来说也非常重要,但我们之间的情感绝非如你我这般,何况临叶也早已有了良人。我只是想将东西送去,了了我一桩心愿,也给他留去个念想,毕竟我可是要粘你到天长地久的。”
沧漌回头凝视着丹心,心头就像被千万根涂了蜜糖的箭射中,有多甜就有多疼。天长地久,对他们来说是多么奢侈的一个词,他从不敢去想,只能小心翼翼地在残末绝缝中觅得些许温存,为了不让自己满是遗憾,却自私地去编织一场幻梦,去欺骗自己最不忍伤害的人。他一直知道,未能征得她同意的相伴永远烙印着他的自私,只不过他一直在自欺欺人罢了。
看着丹心无邪的双眼透着满是未来的期许,心口抽痛的他突然俯身搂抱着丹心,似乎怀中是一剂良药,贴于心口处便可缓解疼痛。
这突如其来的拥抱让丹心一阵错愕后尽觉甜蜜,可心底最深处仍旧隐隐约约的踹踹不安,尤其在沧漌做出一些出乎意料的举动。
她虽捉摸不到沧漌的情绪,但能真实感觉到沧漌每次同她在一起时,即便是开心的,细微处却还是夹带着浓愁。她不明白,或许是因为有事情没完成而烦恼吧,毕竟他要处理的是整个魔界。想此,她也不再细究。对她来说,神界的两人安好,她也能伴与沧漌身侧,其它的无论什么也撼动不了她几许。
丹心将手环上沧漌腰侧,偏头静静地靠在他的怀中。目之所及,皆是欢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