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我心猛地抖动了一下，冰凉的沉了下去，竟然还有别人在场。这一刻，比起担心我自己的安危，我倒是更担心一墙之隔的两位大人的安危起来。

我惊得一身汗，抬头一看，被我迎面撞了个满怀的男子，竟然是清王殿下。我对上他那清冷如寒冰的双眸，我虽依旧很害怕，但沉落下去的心，却又浮了上来，没了那股彻骨的冰凉。

我赶忙拉着清王的衣袖，匆匆远离了这危险的是非之地。

一直到走远了，我这才松开清王的衣袖，假意大声行礼提醒里面的二位大人有人来了，我道：“请清王殿下安”

清王抬了抬英气的剑眉，气若悬丝，握着一串玉珠的手抬了抬道：“起来吧。”

我见他总是心虚的，不敢直视着他的双眸，我似乎总能被他撞见并抓到在做坏事的现行，这次偏巧又让他抓到了我在偷听墙角，他当时若大声唤我一声，我就被两位大人发现了。

还记得那日在太湖夜船上，被他听见我乱议皇家事，提醒了我一番。算起来，我真的是挺点背的。

他怎么在这？我今天见他的次数也太多了吧。在马球场上的长亭见过了，清晨在孤山长亭，也见到了他在与人对坐言谈。

等等，咦？刚刚那穿着黎色衣衫，背影看起来很熟悉的蔡大人，莫不是就是与他在孤山长亭内对坐言谈的那名男子？

我紧张的咽了咽口水，惊讶的往后退了几步，我慌忙的摆摆手解释说：“我，我不是故意要偷听的，我是一不小心听到的，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他淡淡一笑，池塘亭子中坐了下来，指腹轻轻捻着手里的玉珠，缓缓的说：“我自是信你的，言姑娘不必解释。”

他说他信我，我不明白了，我们之间并不相识，他为何信我？我手里还握着枯了的莲蓬与荷叶，我放在桌上，坐在清王对面，不解的问：“你我交情不深，你为何这般信我？”

他胸有成竹的说：“为着你是建安世子心上的姑娘，为着你是中宫皇后娘娘的内侄女，为着你是武安侯的后人，有着林氏血脉，为着这些，你便不会说出去。”

“自然还为着姑娘是个极其聪明的人，不会让自己过深的参与进诡谲危险的前朝后宫的争斗之中，更不会想因自己言语之失害了他人。”

长亭之内，顿时沉寂下来，我沉默了。我看着他，那样的从容淡定，心里暗自佩服起他来，他这个人，极为的聪明，将其中厉害看的极是透彻，不过短短不过两三句话，却每一个字都说了点子上。

过了半晌，我忽然开口问道：“公子，你已然参与进去了吗？你也想要那九五之尊吗？”

问出来之后，我自己都觉察到我自己失言了。这等事，他怎么告诉我，他怎会回答？

他却并不介意，嘴角敛起一抹单冷的笑意，他孤寂道：“我只不过是宗室子，有何资格要那位置？再则说我这副病秧子的身子，无力去搅动朝堂风云。”

我低垂下眼眸，抬头望道：“可是你刚刚也听到了，顾大人那番话虽只是他的臆测，若真的你是被张贵妃所害，你难道不想探明真相为自己报仇吗？”

他无力的摇了摇头，心下十分看的透彻，他说：“你可有曾听说过一句话，比当皇帝还难还险的是当东宫太子，既然成为了东宫太子，就要做好被人虎视眈眈的觉悟。我一个宗室子，又岂能争得过亲生子，权谋之争本就是这样，何谈复仇？又拿什么复仇，争得一个头破血流，朝堂动荡，虚耗国力吗？”

他这几句话，我突然觉得耳熟，好似建安哥哥曾经在与朱子明研究军略战事的时候说过，建安哥哥说：“幸而如今朝堂还算安稳，否则，以现在的国力再虚耗个十几年，非得被番邦异族群起合谋趁乱侵入，掠城夺地。”

原先我想不明白，为何建安哥哥偏偏与清王殿下交好，偏偏尊称他一声公子，现在我忽而明白了，建安哥哥与清王殿下交好的原因，不过都是一样心思的人，才更能敞开心怀，心无城府，不为名不为利的成为朋友吧。

可是，我又忽而想起那样的太子殿下，与这样明月清风的清王比起来，我竟然有了同刚才那位顾大人一样的惋惜与担忧，担忧这大梁天下将在未来交付于那样的萧渊手中，又会是何种境地？

但是又有何种办法呢？谁让清王殿下只不过是宗室子，并不是官家亲生子。又谁叫官家就只有萧渊这一位亲生子呢？即便是英明神武的官家，即便是心里明白自己亲生的太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到底也是会偏向自己的亲生子的吧。

我道：“如果有可能，我情愿是公子你，登上那九五之尊之位。”

许是我说的太过直接了当的缘故，清王怔怔的望着我，黝黑的眸子里透着一股幽幽的深意，一眼望不见底。

这种感觉，就像是我站到了湖水边，低头凝望着沉寂的深湖之水，一不小心就会跌落进去一般。

他忽而唇角勾起一抹暖意，问我：“言姑娘，你又为何这般信我？”

我真诚的望着他那双足以让人沉沦下去眸子，我道：“为着你是建安哥哥尊称的公子，为着你是苏浣太学的学生，为着我是皇后内侄女是武安侯后人，为着这些，我希望是你。”

我顿了一下，垂着眼眸，看了看放置在桌上的枯了的荷叶与莲蓬，我笑了笑道：“或许，还为着今晨长亭远远一见，那一眼说不清缘由，我觉得你很特别，并非世俗人。”

他摇了摇头道：“姑娘谬赞了，本王是个逍遥人，没什么野心，只愿自由自在，独坐孤山，长亭落日，闲云野鹤了此一生。”

如果顾大人臆测是真的，如若当年是因为苏浣辅佐的是清王殿下，而我外祖父和建安父亲两人与苏浣太学交好，而令张贵妃感到备受威胁，才出阴险招数陷害而死。倘若等太子萧渊成为官家，那么，皇后娘娘即便被尊为太后，处境只怕也会比现在更加艰难，我武安侯一门，只怕也会更受张贵妃与太子打击。而我，也不会有什么好处境，他们现在已然视我为眼中钉，

只不过忌惮着我是皇后内侄女言相嫡女，皇后和官家还在，不敢轻易对付我，那么以后呢？

那么，我希望是清王殿下取代太子萧渊成为未来的官家，这是对我对武安侯与镇远侯两族是来说是必然的也是最好的选择。

可清王殿下不愿相争，那也没有什么法子，人家现在做个闲王过的逍遥自在，怎能让人卷入那些是非纷争，拼个你死我活呢？

“是吗？”我笑笑，长叹道：“这倒也好，反正我也只是个女儿郎，只能说说心中所想罢了，即便有野心，也无参加科举之格考取功名做个官，无本事辅佐公子登上那高位。”

“罢了罢了，生死由天不由人，走一步看一步吧，毕竟门阀士族，盘根错节，太懂唇亡齿寒的关系了，动一发而牵全身。太子即便成了官家，张贵妃成了太后，光天化日的也不能随意杀人，让这金陵城血流成河吧。”

清王略微赞赏道：“没想到，言姑娘小小年纪，不仅聪明也看的通透。”

我双手托着腮，手肘倚在石桌之上，哀叹的说：“没法子，托生在这样的世家大族里，自幼多多少少看到了府邸争斗后宫争斗，即便是嫡女，也有嫡女的艰难之处，不能独善其身，怎能学着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