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妮带着一大堆东西从赤龙同行会内部走向大厅,但到一半时一只狗头人委婉的让它从另一处通道出去。
“外来人口行李暂存处?”
她离开通道后回头看着告示牌皱眉道。
接着当她再回头时,人世间的百态便印入了眼帘。
许多身穿被汗水浸透衬衫的人正排着队等待办理业务,他们满脸焦虑,总有一只手紧紧捂着自己的荷包,那里面是一天的幸苦钱。
还有不少蜡色皮肤的家庭无助地靠在大厅的柱子上茫然打量着眼前的一切,他们的头发枯槁发黄,身边堆积着许多用粗布包扎的行礼,眼神中的浑浊似乎在为自己的命运叹气。
当泽妮慢慢经过其中一个家庭时,她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妈妈,我好饿。”
而另一个从身体到灵魂都疲惫到极点的声音无力回答:“再等一会儿吧,爸爸去外面了,也许今天埃尔人的垃圾桶有完整的面包。”
不知为何,泽妮停下了脚步,脸色也从冷厉变为了极为复杂的色彩。
因为她忽然想起了自己幼时,一条什么也不会的瘦弱黑龙甚至连山猫都打不过,每天都是这样饥肠辘辘满含泪水地希望有食物填饱自己的肚子。
她产生了同情。
“请问”她转过头尽量用冷漠的口气问道,“这里物资很丰富,也没有人人为敌,你们为什么吃不饱饭呢?”
两张污垢满面的脸缓缓抬起,瞬间紧缩的瞳孔是对泽妮惊艳外表的反应。
这不是单纯的对容貌的惊艳,而是整体的。包括黑龙精致的太阳纱帽,丝滑的黑色长裙,绸缎般的长发,还有那与之相衬的洁白面容。
这一切都没有一丝灰尘落在上面,更让那对母女读懂了更深的意思:她有时间、空间、精力和财力打扮、梳洗,起码有两套换洗衣物。这些细节组合起来就是阶级的碾压。
“啊呃”
那个母亲似乎想开口,但却被泽妮夺人的气场所震慑无从可言。
“你好,我叫莉莉丝,是卡鲁克人,你们也是从那里来的吗?”
想弄清这是怎么一回事的黑龙柔和了表情蹲下和声问道,并温柔地摸了摸小女孩枯槁的稀疏黄发。
“您也是卡鲁克人?”母亲习惯性地用敬语卑微开口。
“没错,不是说卡鲁克遣送了人群来到埃尔吗?我就是其中一名。”泽妮点头。
“可那是我们这些穷人才会来啊!”妇人睁大了眼睛,“小姐您怎么会来哦!我懂了!您是来旅游的对吧!”
泽妮抿了抿嘴唇,当那个妇人称呼自己为“小姐”时,旁边的小女孩明显有一股刻进基因的恐惧让她猛然缩头脱离了自己的抚摸,这让黑龙心中很不是滋味。
“并不是,我的家庭破产了,全家因为沉重的债务不得不自杀解脱,我也因此流落到了这里。”…
泽妮用略带伤感的语调说着,将自己代入了希尔所塑造的角色中。
“哦,原来如此,真是抱歉。”妇人立刻表达了同情并为这出悲剧哀婉。
“我们家也差不多,以前靠着莫雷批发的河鲜开了一个小摊。”她开始讲述自己。
“但龙来了,把莫雷人赶到了下面。莫顿河也被它垄断,以前五十雷亚尔一条的鳟鱼现在要五百,摊子开不下去,我丈夫抵押了房子换来的鱼类贩卖赁证也成了废纸,而且政府不会理睬,任由银行没收了祖屋呜呜”
说到这儿她忍不住掩面痛哭,小女孩面对母亲的失态茫然不知所措。
泽妮上前轻抚着妇人的背安慰,将那破絮棉衣上的污垢一遍遍涂在手上,另外还将小女孩搂紧了自己的怀里。
“姐姐,你身上药味好重。”
小女孩被拥抱后终于笑着抬起了头,像被雾霾笼住的太阳。
黑龙天生就拥有毒性,药味浓重是其特征之一。
妇人的抽泣终于缓解了一丝:“后来听说卡鲁克城里能源危机,因为擎山被龙霸占了,铀金开始稀缺,政府不得不和龙谈判条件,最后以逐出低劣人口为代价换来了铀金。”
“但这里又得要居住证明才行,我们家无论如何也不够条件啊!”
泽妮疑惑不已:“怎么会呢?”
她的思维里只要人到了一个地方,然后找一个地方安身随后找事做就行了,应该不会导致落魄啊。
“这里的房租太贵了,必须好户人家一起合租才行,这样一家人只能挤在四平米不到的地方。但那必须要居住证明才行,否则多少钱都不会让你租。”
妇人说出了第一个原因:
“没有屋子住就没法保证体力,白天还可以在公家的地盘逗留,晚上它们下班后我们就只能到街边、下水道栖身,风湿病侵蚀着我们。身体衰弱后就找不到活做,别人不信任你的能力,然后就这样恶行循环。”
泽妮刚想问去申请居住证明不就行了吗,但她无意抬头看到了挂在高处醒目的告示板就闭了嘴。
那上面列出了六项非本土人类的申请要求,需要交一大笔担保金、第三方担保人、有工作证明、原国度的身份证明、个人肖像画以及必须服从埃尔任何命令的保证书。
这些无一不要金钱铺路,包括个人肖像画也需要去找画家或会光影法术的法师绘制,而陷入恶性循环的穷困家庭根本无力拿出这些“启动资金”,每天为填饱肚子就足够费心劳力了。
况且就算咬牙掏出了这一大笔钱获得了合法入户权,但昂贵的租金足够压倒最后一根稻草,届时只要一小点意外,比如染了个小病导致几天无法工作赚钱,那就立刻会被房东呼叫的龙血裔赶出房子,随后陷入恶性循环再难自拔。
面对这无形无色的紧缚压迫,泽妮终于不知道该怎么劝慰这对母女了。…
“要是有一个确切的恶棍做恶,我还可以帮他们一下”泽妮心里一阵无力,她同情这两个人类,但这是代表赤龙的法令。
“小妹妹,这个送给你。”
泽妮忽然想到了什么,从怀里摸出了希尔给自己用作包装的饰品,那是一枚翡翠绿的指环,套在大拇指上恰到好处。
“这么贵重的东西!”
妇人连忙拉回小女孩摆手拒绝。
“别客气了,就算就算你们告诉我这些经验的报酬吧!”泽妮执意要给,妇人只好带着渴望接了下来,布满褶皱黑线的两只手紧紧攥握着似乎在茫然大海中抓住了救生绳索。
“谢谢您,好心的小姐。谢谢您,好心的小姐。谢谢”
妇人机械式地感恩戴德,还按着自己女儿的头做磕拜状,这让泽妮心里更不是滋味,她希望这家人可以健康起来,不仅是身体,还有内心,她希望别人可以如自己一样守护尊严。
不过她能做什么呢?自己不过是一条黑龙,连人类都不是,过分在乎人的生活质量是否太自以为是了?
泽妮就这样步入了夕阳,照希尔所说的那样在大街上漫无目的起来,直到夜幕降临。
“哇!这里的晚上就和墓地一样!”
她看着周围瞬间黑下去的住宅区不禁暗骂,埃尔近两年为了节省铀金能源,在晚十点后非重点区域会直接断供,到第二天六点才会恢复。
房子里的人们已经纷纷进入了梦乡,只有少数几个窗户亮着微弱的烛光不知在读书还是做家务,天空中的巨大蝙蝠龙裔数量开始增多,不时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高音。
泽妮回想起自己在日落前的尝试,不禁真实感受到了外来人口在这里生活的艰难。
首先她找了好几家出租住宅,均不予她资格,钱够也拒绝,证明了这个法令执行的严格,据说最初有侥幸的房东以为可以瞒过,但被龙血裔发现后立刻罚了重金,并去擎山劳役三月。
这里的食物也异常昂贵,普通人只能吃用谷物、豌豆、大豆熬成的糊糊,面包也只能是带有锯末的黑面包,荤腥很少,因为埃尔的耕地虽然比例高但数量有限。
“真是奇怪,为什么我连找工作都那么难啊?”她纳闷不已。
泽妮去了餐馆应聘端菜的服务员,对方看得出很想要她但仍然拒绝了其他的抄录员、卸货工、擎山矿工、炼金厂工人全部都用各种五花八门的借口回拒了她。
“难道真如希尔所说,我需要太干净了,需要换身衣服?”
她不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服装。
这时前方忽然巡逻过来了一队狗头人,很快就走到了她的面前用白昼石灯照了过来。
“小姐,晚上是宵禁时间,你违反了禁令!”
狗头人身穿特殊材质皮甲严辞说道:“根据法令,你将被我们逮捕,然后去擎山为主人的千年基业搬砖添瓦,庆幸这来之不易的荣耀责任吧!”…
泽妮心中瞬间无名火起,当即就想变回黑龙姿态发泄回去!
但又一个从黑暗中传出的声音打断了这一切:
“诸位请等一等,我想还有这个法令不是后来又添加了补充条款吗?”
狗头人和泽妮偏头看去,头戴圆帽的尤金缓缓走出,露出了发黄的一口牙齿笑容灿烂。
泽妮的余光忽然感到对面的狗头人暗中对自己挤眉弄眼暗示,心中当即豁然开朗。
“这是那个臭老鼠希尔派来的!拿我当诱饵引蛇出洞?”
尽管心中愤愤,但她还是装出了一副在绝境中遇到生机的庆幸模样。
尤金看着白天见过的那个冷艳美人终于露出了不知所措的怯懦模样,心中不禁暗爽:“臭婊子摆出一副大小姐架子!还不是老老实实要去找工作找地方住,有我尤金在你还想安稳?”
“是有补充条款。”狗头人无情的声音低了下去,它们议论后认可了尤金的说法。
“只要缴纳足够的钱就可以了。”
“没错,这位小姐,你还记得我吗?哈哈。”尤金这次毫不掩饰眼中的贪婪看向泽妮,后者内心鄙弃了一下后不得不颤抖着身子哀求。
“先先生,我没有钱,我的钱很少。我不想被抓到那座山里,求求你了,求求你救一救我!”
“当然,我会好好照顾你的。”尤金无比暧昧说道,随后头也不回掏出了一沓埃尔龙币递了出去。
“抱歉,这些纸并不能抵消。”
狗头人无情地拒收了这笔钱。
“啊?为什么?”尤金大惊回头。
“因为补充条款特别说明了,要黄金。”狗头人摸出了法典科普小册子翻到其中一页指着说,“我们是从小学习人类语的新狗头人,每一个字都认识。这指明了需要实体金属,黄金优先,纸质货币一概拒收。”
尤金当场呆滞,夹着烟卷的手下意识一颤抖:“要多少?”
“嗯补充上说按当事者的体重除以十计量,这位女士我看看”
他搜刮出来了泽妮伪造的卡鲁克身份证明。
“四十公斤,那就是四公斤黄金,您有吗?”
“你怎么不去抢!”尤金内心咆哮,四公斤黄金,这什么概念?一枚金币平均大概15克,四公斤就是266枚左右,以前一个普通人一个月收入也不过两枚多金币。黄金的购买力不会贬值过低的。
泽妮则有些想笑:“要是我变回龙身那该是多少钱?估计赤龙做梦都要笑醒。”
“这”尤金有些踌躇不定,他的确熟读了埃尔颁布的各种法令,但还没具体到每一个法令都掰碎通透。
这实在太贵了,埃尔龙币虽然是金本位,但纸钞的本质不会变化,很容易赚来。
唯独黄金,这东西有多少是多少,用它们是真正有花钱割肉的痛感。
尤金看了看身边泽妮裹在黑色绸缎长裙下凹凸有致的身材,那高耸的山峰估计一只手都握不过来,而那天生的冷艳气质更是昭示着她原本高贵的身份,这让他回忆起了之前玩过的那些小贵族女裔,幻想征服上流阶级的感觉是在食髓知味。
“好吧!”
最终他一咬牙将卷烟叼在了嘴里,撸起袖子从怀里掏出了民用联络球呼唤起来:
“我!准备四公斤金子,地点快点!干嘛?做善事行不行啊!快点!”
随后他带着别扭的的肉痛笑容看向狗头人:“马上就来!请等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