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宫
“姑姑!姑姑!阿爹叫我把这个给你。”羡晚一路匆匆小跑着进来,抬眼便看见姑姑身边的丫鬟愿禾正替姑姑换着发髻,却被这小丫头扰了一室的清静。
眼前身穿华服的女子便是羡晚的姑姑,亦是当今陛下的庆贵妃,深受皇帝宠爱,可惜入宫多年仍是膝下无子,皇帝便将没了生母的三皇子养在庆贵妃膝下。
倒是庆贵妃看着羡晚,那眼里是无奈亦是宠爱,庆贵妃膝下只有养子城轴,同羡晚的父亲又是同胞兄妹,自是将羡晚当作生身之女宠着。
庆贵妃见羡晚捧着物什进来,轻轻拨开了愿禾仍在梳理发髻的巧手,“你呀你,什么时候才能规规矩矩有个女孩儿的样子呀。”说完还不忘点了一下羡晚的鼻尖。“我早该向皇上请愿把你带进宫来将养着,也好与城轴和你哥哥多个玩伴儿。”
羡晚把爹爹交代的东西送到愿禾手上,窝在姑姑怀里,踮起脚尖把玩着姑姑发簪上的流苏,“姑姑,城轴是谁呀?”
庆贵妃微微一笑,直接将头上刚带上的发簪整只取下放到羡晚手里,又道,“城轴是当今陛下的三皇子,十分规矩有礼,功课也上进用功,你得了空还真得进宫来好好学学。”
听到姑姑叫自己学规矩功课,便连忙打马虎眼,“姑姑,羡晚知道,羡晚得了空定会多些进宫陪着姑姑的。”
羡晚正语落,殿外的丫鬟愿绮便进殿来,微微福礼,才道,“娘娘,刚刚御书房遣人来说,晚宴不多时便开始了,皇上请娘娘先过去。”
庆贵妃点点头,“知道了,本宫即刻便过去”,又看了看你,才侧身对身后的愿禾嘱咐道,“愿禾,你晚宴前把羡晚和城轴带到宴席上去。”
愿禾应了声,福了礼,庆贵妃才转身往殿外走去。
晚宴前愿禾把羡晚和城轴带到宴席上,从重华殿一路走至宴厅,竟只有初见时作为见礼的颔首,便再无其它,只眉眼微敛,面上无甚神色,安静得不像是一个十二岁的孩童。
羡晚亦觉得三皇子甚是无趣,这边羡晚见到了爹爹,更是快步向爹爹走去。
“羡晚给爹爹请安。”羡晚在父亲于其封身前迎迎福了一礼。羡晚打小便是个机灵鬼,再活泼再胡闹,也知道该分场合,在这深宫后院和满朝臣子的面前,自己无礼,丢的不是自己的脸面,是爹爹和姑姑的脸面。
于其封用手中的扇子轻轻敲了羡晚的额头道,“你哥哥未至宴席,你便在为父身侧坐下,不许胡闹,丢了庆贵妃的脸面。”
羡晚装作不情愿的回了一句‘是’,便退在父亲的身侧安静坐下。
只是羡晚坐下也不忘抬眼寻找姑姑的身影,只见姑姑微坐在皇帝的身侧,那可是中宫皇后才有的恩赐,可见姑姑多得帝心。
难为庆贵妃这一生在后宫不争不抢,不屑于其他妃嫔的诬陷残害,终究抱着本心,只安安静静守在皇帝身旁。
羡晚看着姑姑愣了神,却在姑姑看向自己的时候回了神,看着姑姑那笑而不语的神情,心中一咯噔,想必是姑姑心中有何盘算,一时却也猜不透。
果然,庆贵妃看皇上兴致正高,起身福礼道,“嫔妾见皇上今夜这中秋家宴兴致极高,便想着趁此向皇上求个恩典。”
皇上放下刚抿了一口的御樽,“贵妃且先免礼,说道说道你要求的恩典。”
庆贵妃这才起身,在愿禾的虚扶下起身,“嫔妾入宫多年,唯一的遗憾便是未能为皇上孕下一儿半女,幸得皇上愿信任嫔妾,把城轴将养在嫔妾膝下,可这城轴甚是用功上进,嫔妾这十天半月的也见不着城轴一回,便想请皇上,让嫔妾的侄女羡晚多进宫陪陪嫔妾,也能让城轴多个玩伴。”
皇帝思量着也不忘问问这后宫之主的意见,“皇后以为如何?”
皇后忽被皇上点到,却未失半分礼数,只微笑道,“嫔妾以为贵妃的提议甚好,这羡晚确实十分机灵,将来许是嫔妾也忍不住向贵妃讨来陪嫔妾一陪。”
皇帝这才点头道好,看向贵妃,“朕便许了贵妃这恩典,一来这羡晚之父乃护国大将军,军功无数,二来我看这羡晚机灵可爱,皇后与贵妃也是喜爱不已,便允了羡晚时常进宫陪着。”
这边羡晚还在俯首研究宴桌上的华布用的是哪种绣法,父亲便拉着羡晚起身,“微臣谢过皇上抬爱。”
羡晚看父亲如此,变也是规规矩矩行礼道,“谢皇上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抬爱。”
晚宴到了中段,平日里陪着自己胡闹的哥哥今日又紧着练习武功不愿进宫,独自一人实是无聊至极,羡晚便偷偷禀了爹爹,说出去透透风。
一路从宴厅走至御花园载走至湖心亭,一路摘着花草,到了湖心亭前手中已是满满的花草。
羡晚心中不禁嘀咕,这若是被姑姑见着了,定又是一通教训,便将摘下的花草只留了一朵海棠,抬手插入发髻中,剩下的便都扔进了草丛中,拍净了手上的泥,抬手轻轻抚了抚,心中喜乐,咯咯笑出声来,看着眉眼皆弯,甚是可爱。
再抬眼便看见了湖心亭里站着一人,正看着羡晚刚刚的所作所为,不禁走过去细看,才知道,原不止羡晚一人对宴席心生无趣。
你看着眼前方才同你走了一路至宴厅的赤衣男孩,“宴席笙箫热闹,你独一人在此处作甚?”
眼前的傅城轴放下手中正把玩的棋子,“宴席再热闹也逃不过无趣,否则你也不会出来。”
见他如此,羡晚不禁来了兴趣,想要惹他一惹,羡晚点点头“确实看不惯,可你为何总是一副严肃至极的表情,你可是不喜欢我进宫来?”
傅城轴听到羡晚突如其来的发问,不禁一怔,瞬间回神道,“不是,我只是天性冷淡些,没有不喜你的意思。”他生性冷淡,从小也只有偶尔入宫的于羡川算得上是他唯一的玩伴。
羡晚听到傅城轴的回答不禁咧牙一笑,“那我便当你是喜欢我了,皇姑父方才也允了我可时常进宫来陪着姑姑,以后你便可多了我怕这个玩伴,你可得好好保护我。”那时,果真是……童言无忌呀。
饶是再沉默话少的人,也不过是个总角之年的孩童,听了羡晚这‘就当你是喜欢我了’这话,也不禁让红晕爬上了耳梢,总归是孩童,总是期待能多个人陪着些自己。
这四角高墙,除了能说上话的于羡川将他当做玩伴,便再无其他。虽说庆贵妃生性善良,待城轴亦是极好的,但总归只是养母,如何也少了分母子间该有的热络和血肉之情。
多年后再忆起这夜时,羡晚已然不记得傅城轴说了什么,只记得那晚微风荡漾,惹起过羡晚额间的碎发,那支簪在发髻处的海棠随风摇曳,浮于半空正飘然下落之时,是面前的赤衣少年,伸出手来缓缓接住,置于手心……
凤仪宫
愿丹端着参汤进殿的时候,皇后正给自己取下繁重不已的头饰,愿丹把参汤放在一边,也空下手为皇后取下朱钗,“娘娘,奴婢熬好了参汤,待娘娘取下发冠,便趁热喝了吧。”
皇后这才放下举起来许久的手,失了神的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愿丹,你说本宫是不是当真无用?今个儿是中秋家宴,皇上本是该按着习俗规矩到本宫这儿来就寝的,可他还是随口一个理由,便歇去了贵妃那儿。”
愿丹的手顿了一瞬,又继续手上的功夫,“娘娘,您别多想,约莫是皇上心疼你这头疼的毛病,不愿扰了您,才歇去贵妃那儿的。”
皇后摇摇头,良久才道,“愿丹,你也不必哄着本宫的,你都明白的心思,本宫又怎会不知?”终于卸下繁杂朱钗的皇后,走到了坐榻上,端起尚且热乎的参汤,抿了一口,当真是苦。
“晚宴上你也看到了,庆贵妃求的恩典,怕是你,也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本宫承认庆贵妃是真的疼爱她的侄女和三皇子,但是另一层心思,羡晚带进宫来与城轴日夜相伴,少不了有些感情。”
“虽说如今护国大将军年岁已至不宜出征,但听闻大将军的嫡子甚是奇才,传得其父的一身武功,自个儿也上进,实是不可小觑,这以后大将军的位置,没了意外,边一定是那于羡川坐下。”
“如今太子之位尚是空着,若将来三皇子真的被封太子,那么太子妃会是谁?左不过会是感情深厚且有将军府家世的于羡晚,退一万步说,即使两个孩子真的没有生出感情,也不会折少一兵一卒,左不过将来再求个恩典封了郡主养在贵妃膝下,贵妃……确实好心思。”
愿丹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好拿出嫡长子来安慰主子,“娘娘,三皇子哪儿就这么容易被封为太子呀,咱们嫡长子如此优秀,何时轮得到那没有生母的三皇子?”一边说一边为皇后按摩着穴位。
皇后轻叹一口气,“我如今……便也只能依靠城恪了,城恪当真是本宫的一切了,皇上如此宠爱贵妃,太子之位落在谁身上,还未可知,能坐上太子之位自然好,若是不能,本宫亦希望他能岁岁无忧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