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从来都没有常胜将军。
钟埃输了,这是她第一次知道输的滋味。当她看到将士们因自己判的失误,而命陨黄沙时,心中不知杀了自己多少次。“可怜无定河边骨”,大漠不应该是他们最终的归宿,可生命就是在此定格。钟埃不敢去想那些白白丧命的将士,鲜血淋漓,白骨森森,她怕,她愧疚。
魔界有一种幻术,能扰乱人的心智。钟埃便是因为太过自信,才中了这幻术。沙丘幻化为平地,钟埃看不到躲在沙丘后的魔兵。每过沙丘,血溅满天。等她发现,为时已晚。
回天宫的路上,远鹏一直在安慰钟埃,一会儿给她讲个笑话,“将军,给你出个谜语啊。说远看是匹马,近看是匹马。叫它它不应,打它它不走。你猜这是个啥?哈哈哈,死马!”
钟埃幽幽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也很友好。
远鹏又拉着钟埃去看日落,“将军,你看,夕阳多美啊!那句诗怎么说来着,夕阳无限好,咋看都是好。这还是你教我的呢,哈哈哈。”
远鹏没办法了,钟埃的愧疚,钟埃的难过还是丝毫未减。
她现在很疑惑,为何要有作战,要有冲突?人人都希望奔赴沙场,建功立业,可是他们见过真正的战场是什么样子的吗?它热,热过伏暑艳阳天;它冷,寒过数九隆冬日。战争,无论大小,都脱不了壮烈二字。若是他们见过了血染的黄沙,闻过了血腥味的空气,他们还会渴望吗?
等回到天宫,钟埃便颓废在青鸾殿中,心中郁结难以排解。
“陛下,您去劝劝将军吧!我劝了她一路了,一点成效也没有。”远鹏一脸懊恼地看着柏憧。
柏憧也知道失败对钟埃的打击很大,一个从小被表扬,被捧在天上的人,怎么能忍受自己的失败呢?柏憧自己的感受怕是更深。
来到青鸾殿,柏憧拉起钟埃就走。
“诶,你带我去哪儿啊?”
“你跟着我就是了。”
不久,两人面前就出现了一扇石门。钟埃甩开柏憧的手,“这是哪儿啊?”
柏憧笑笑,拉起钟埃松开的手,“跟我来。”他一挥手,门便开来。柏憧拉着钟埃跑了进去。钟埃看到眼前的景象,不由得惊得张开了嘴巴。
繁星挂在天上,也飘在水里。伸出手,云雾在指间穿梭。天水相连,这水仿佛没有边界似的,延伸至天边,流入天际。波光粼粼,碧波荡漾,钟埃蹲下,用手捧起一捧水来,清澈透亮。“嘿,快过来。”柏憧早已坐在船上。
小船驶过,划破满面的星光,荡起层层涟漪。
钟埃终日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她坐在船上,撑着脸,看着这仙境一般的景色。
“小惑易方,大惑易性。此次战败除了魔军狡猾,心神不定也是原因。此前,你屡战屡胜,心中定是有了一股傲气,行事便大胆起来,他们便瞅准了你的浮躁对症下药。胜不骄败不馁,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有了这次教训,你可有所感悟。”
钟埃望着柏憧的脸,平静地好似经历了无数的风浪,才让他养成了“清风徐来,水波不惊”的心性。“这些道理我也明白,可是,只是因为我的失误,就让那些将士白白失去性命,我又如何能心安?”
柏憧抬手将她的碎发别在耳后,“没错,他们的死可以归咎到你的错误。可是,他们既然选择了战场,他们就得担起那份责任,承担所有的后果。战士的使命就是战斗!作为战士,殒命于疆场,那才是死得其所。天界的安宁不只掌握在将军手中,更是握在一个个将士手中。你不必过分苛责自己,明白吗?而且,他们的家眷我都会尽力补偿,绝不会有后顾之忧。”
钟埃一时沉思。将士,将士的使命。
“诶,你干嘛!”一捧水边扬到了钟埃的脸上。
“别想了。”说着,柏憧又不断拨水。
“你怎么这么幼稚啊!”
两人便随心所欲地打起水仗来,让烦恼全都随着扬起的水一同消失。
钟埃不再沉溺于打了败仗的悲伤自责中,柏憧则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童年,找到了失去的快乐。
玩累了,钟埃便枕着柏憧的腿睡着了。看着钟埃熟睡的脸庞,柏憧不忍心叫醒她,便抱了她一路,回到青鸾殿,轻轻放到床上。
柏憧原本身子就弱,再加上钟埃颇有分量,等来到青鸾殿,腿早已发软打颤了。要不是他强撑着,怕是早就累趴下了。
“阿碧,钟埃的衣服湿了,一会儿你帮她换身衣服,我先走了。”
阿碧看着慢慢悠悠地走出青鸾殿的柏憧,再看看熟睡的钟埃,心中五味杂陈。
柏憧回到寝宫,立马就躺在床上歇息,心想:瘦点,也挺好的。又想起睡着的钟埃的模样,嘴角不免又有了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