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赵立信的问题，吴理也答不上来。

民国时期的那几位宗师，神力体三值必然是超过了100的，但是具体有多少，那就没法探究了。在宗师之上，这些人往前走了多少？有没有人触碰到传奇的领域？

灵动、龙虎、罡体，这是神力体三项数值突破100以后的境界，而200则是极限。超过200以后的混元、入神、超凡，极限数值是多少，系统并没有显示，所以吴理哪怕知道宗师之后是传奇，他也没法推测传奇境界的极限在哪。

“赵兄，你有想过练枪吗？”吴理突然问道。

赵立信点点头：“其实当初我师父有提过。”

“顾师傅怎么说？”

吴理有些好奇地问道，赵立信的师父顾清曾经是国内一只特殊部队的格斗教官，作为一名在部队里的传武大师，吴理很想知道对方怎么看待枪械和功夫。

赵立信：“我师父说，看目的，如果是在军队里，执行任务，要杀敌，那当然应该练枪。他教过的和见过的那些军中王牌，军中战神，都是以枪术为主。近身格斗，这些人不是我师父的对手，但如果不是贴身近战，哪怕双方在丛林里这种复杂环境下厮杀，我师父也不是对手。”

“我师父也练枪，但他没让我练，因为他希望我将来可以上擂台，打比赛，夺得荣誉，所以不想让我分心。”

吴理点点头，顾清的意思就是看目的，杀敌当然用枪更有效率；当搏击运动员，一心练武就行了。

“怎么，你想练枪？”赵立信问道。

吴理苦笑：“有些犹豫。”

“为什么啊？”赵立信不解，“你UFC打得好好的，练枪干嘛？”

不过他很快想到了吴理经历过的那些事，有点明白了：“你想增强自保的能力？”

吴理点头：“也可以这么说吧。”

如果没有遇到那次毒贩的绑架，没有遇到胡山、没有遇到那天的恐怖袭击......或许吴理会觉得，自己可以安心地当一个搏击运动员。

但就算再选一次，面对毒贩他还是会冲上去，面对胡山的逼迫，他还是会独自杀进道场、面对那些施暴的歹徒，他还是会站出来......如果以后再遇到类似的事情，用枪会不会更有效率，更安全？

“练枪确实可以增强自保之力，但可能会影响你的功夫，你要考虑清楚。”赵立信说道，“我师父他当初在部队，因为生死之间的磨练，功夫进步很快，但也因为练枪，练别的东西，无法专一于武道，所以很快就陷入瓶颈，八卦掌最终没法练到程廷华，尹福等先辈的境界，他为此感到很遗憾。”

吴理点头：“我知道，但说不定我可以两者兼顾。”

“哈？”赵立信失笑，有些诧异地看着吴理，“你竟然会有这样的想法？”

吴理眉头一挑，心想我有系统这种事难道会告诉你？

赵立信正色道：“武道极限在哪，我们谁也不知道。就算你觉得已经达到了极限，你又怎么确定那真的是极限？在我看来，武道没有尽头，就算终其一生，不浪费一分一秒，这都是一件做不完的事，你如何敢说两者兼顾？！”

吴理如遭雷击，整个人愣在当场。

是啊，就算在系统那里，神力体三项数值超过200之后，都没有显示极限数值是多少，自己要怎么确定武道的极限？而且就算有一天自己达到了传奇境界，系统显示出神力体三项数值的极限，那就真的是极限吗？

自己当初问孙义泉：武学千年，一直没有进步，殊不知下一个千年，或许就有人能达到更高的山峰？同样的道理，他却忘了问自己：就算自己达到一个极限，又怎么知道没有更高的极限？

武道无涯，如果自己要走的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就算有系统，也没资格说‘两者兼顾’这样的话！

吴理神情复杂，喃喃自语：“就如你所说，若武道真是无涯，哪怕将生命中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投入进去，可能也走不完，那我们坚持走下去的意义在哪？”

赵立信眼神恍惚，“我曾经也迷茫过这个问题，后来我师父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吴理看着他：“嗯？”

赵立信缓缓说道：“古代有一个读书人，他特别喜欢读书，立志要看尽世间所有的书。于是他四处买书，借书，收集各种书籍，穷经皓首，几十年如一日地看书。然而当他年纪越来越大，他发现自己的记忆力开始下降，过去许多看过的书籍内容他都已经忘记了。”（注1）

“内容都忘记了，如何能说自己看过那本书？于是他又回头重新去看，这一次他甚至开始提笔抄书，好增强自己的记忆。然而如此一来，他看书的速度就越来越慢，世间又不断有人写出新的书籍。所以最终他发现，自己哪怕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看书，这辈子也不可能看完世间所有的书。”

“这个发现让读书人绝望到了极点，因为看尽世间书是他毕生的追求，结果他的追求却注定不可能实现，这样的事情足以让人崩溃，甚至放弃读书。但绝望过后，读书人又继续开始看书，抄书，一如从前，你知道为什么吗？”

吴理似有所悟：“为什么？”

赵立信：“因为他问了自己一个问题：我到底是更喜欢达到读尽世间书这个目标，还是更喜欢读书这件事？最终他发现，他还是更喜欢读书这件事，所以哪怕一辈子都达不到目标，他也甘之如饴。”

“我师父当初将这个故事告诉我，然后问了我类似的问题，吴兄，你也应该问问你自己。”

吴理沉默，他在心中问自己：我是更喜欢用练武去达到什么目标，还是更喜欢练武这件事？

面对毒贩的绑架，能够出手救下赵警官，收获众人的赞扬，吴理很喜欢。

面对胡山这样的毒枭，能够出手击毙对方，能够保住济云馆，收获众人的感激，吴理很喜欢。

面对施暴的歹徒，能够出手救人，收获众人的崇拜，吴理很喜欢。

这些事情，如果吴理是枪法高手，是军中王牌，超级特工这样的人物，也能够做到，或许还能做得更好，所以似乎转去练枪，是个不错的选择。

那么武术呢？如果没有系统，如果没有发生过那些事情，自己还会那么努力练武吗？

吴理的眼神越来越明亮，他对赵立信郑重抱拳：“我明白了，多谢赵兄！”

赵立信表情木讷，嘴角微微上翘，脸上浮现一丝笑意：“不客气。”

......

从武馆出来，吴理给李彤雲打了一个电话，说了一件事。

李彤雲有些诧异：“你确定？”

吴理很坚定：“我确定。”

李彤雲沉默片刻：“我能不能知道为什么你突然做这样的决定？”

吴理：“因为我发现，和所有的事相比，我更喜欢练武！”

......

2月27日，元宵过后，吴理和寻武节目组坐飞机前往美国纽约。

到达纽约之后，吴理直接去唐人街的万兴酒楼拜访孙义泉。

再次见到吴理的徐明很惊喜，“吴理，我已经去搏远武馆报名了！”

搏远武馆在纽约的第一家分店计划在3月1日正式开门，在此之前，广告已经打了出去，有不少人都慕名前去报名，徐明就是其中之一。

吴理笑着点头，他拍了拍徐明的肩膀，随意地问道：“徐明，你习武的目标是什么？”

徐明愣了一下，随后说道：“当然是变得像你一样厉害，然后去打UFC啊。”

吴理：“那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无论怎么练，永远都打不了UFC呢？”

徐明苦着脸：“不是吧，见面就打击我？”

吴理笑着摇头：“没有，就是突然想到这个问题，随口问问。”

徐明摸了摸头：“如果发现我永远都打不了UFC，那我可能就不练了吧。”

“嗯。”吴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来到二楼，看到了坐在窗边的孙义泉。

孙义泉见到吴理也有些惊讶，等吴理走近后，示意对方坐下，“有事？”

吴理：“上次前辈你说，人力有穷，所以武术传承下去没什么意义，因为一直在原地踏步。”

孙义泉：“嗯？”

吴理正色道：“这次来，是想告诉前辈一句话：人力有穷，但武道无涯！”

孙义泉眯了眯眼：“你如何证明武道无涯？”

吴理反问：“你又如何知道它的极限在哪？”

孙义泉沉默，他明白了吴理的意思，终究只是个念想，信则有，不信则无，“然而，穷尽一生去做这样一件注定没有结果的事，意义在哪？”

“以有限身，去搏无穷事，岂不壮哉？”吴理笑着说道，一脸快意。

他六岁习武，在没有得到系统之前，已经坚持练武十四年。

习武自然很苦，但他甘之如饴，因为他喜欢！

“前辈，来之前我问自己，如果将来有一天我遇到危险，因为实力不够，命损当场，会后悔当初不练枪吗？”

“对于这个问题，我一时想不清楚答案。然后我又问了自己另外一个问题：如果我练枪，将来有一天等我老了，我会不会后悔自己没有把这些时间投入到练武中？”

“我心中立刻就有了答案：肯定会！我会想，如果我将这些时间都用来练武，我的境界会不会更高？我会不会又打破自己的极限？我会不会更接近武道的极限？”

吴理看着孙义泉，笑着说道：“所以啊，对第一个问题，我也有了答案。”

孙义泉神色复杂，动了动嘴角：“哦？”

吴理：“与其后悔自己当初没有练枪，不如后悔自己没有多练武，后悔自己功夫还不够高！”

吴理的话让孙义泉沉默，一旁的徐明看着吴理，有些明白为什么刚才吴理会问他那个问题。

片刻后，孙义泉自嘲一笑：“你今天来，就是为了给我说这些？”

吴理摇头：“当然不止，我约了封林来这里。”

注1：这个读书人的故事取自猫腻大大的《将夜》里的一个片段，很喜欢猫腻大大的那句：人生如题各种痴。所谓不疯魔不成活，‘痴’其实是一种偏执，而有些时候需要这种偏执，哪怕在外人看来很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