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乐皱眉看了四周的地面上,翻了的马车和一匹躺着的却累死了的棕马。
旁边穿黄衣的鸳子因为摔伤了脚,正瘫坐在地上,神色担忧。
“芫沐姑娘!这儿离城内还很远呢!”路旁荒草丛生,阿乐向远去的青衣女子大喊,感到无奈。
芫沐仿佛没有听到似的,只是直直地向荣城城内方向走去。
荒草慢慢向后移动,芫沐无暇顾及满脸灰尘和脏了的青色衣裳,右手按着受伤的左手,不让手晃动,走路的姿态有些疲惫。
芫沐一心往荣城城内走去。
道路平坦宽阔,有不少马车与芫沐逆向而行,大多数是被家人朋友接到城外的受难百姓。
这条道路是城内人出城的必经之路,芫沐在路上也瞧见了不少逃难出来的人,个个模样狼狈。
在众多逃难出来的人旁边,还有几名巡逻营的士兵跟随护送。
有的负责搬运东西,有的负责搀扶老弱妇孺,有的在前头带路。
前头有一个眼尖的士兵率先看见了受伤的芫沐,“小姑娘。城内危险,你家大人难道没警告你吗?”
那名士兵拦住了芫沐的去路。
“城内众人正胶着呢,小姑娘不要乱窜,没事回家做女工去,这可不是能随便去的地盘。”
“是啊小姑娘。荣城城内现在还有恶人潜藏着,现在回去就是送死,我们都是为了保命才逃出来的。”在士兵后头,一个年近花甲的老奶奶说道。
“大人。我只是想去找我的亲人!”芫沐简单回道。
亲人。这一年来的朝夕相处,她早已把酒肆众人当成了自己的家人。
亲人这词没有不恰当的。
芫沐从来没见过自己的亲生父母。亲人这个词,在芫沐心中就意味着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最初居奶奶是芫沐的亲人,只是五岁时居奶奶走了,之后全爹成了她的亲人,全爹对她非常好,只是在一年前,全爹也走了。
芫沐曾以为自己只会是一个人,游走在世间,无人在意。
可是,在酒肆里,芫沐却感受到了一家人的亲密氛围,有人关心她,有人帮助她,有人夸奖她,这在张家庄是从来都没有过的。
即便全爹对芫沐再好,众人其乐融融的场面芫沐也是从未见过的。
可以说,酒肆就是芫沐的家,她在酒肆过得很开心。
“小姑娘在城外等着吧。朝廷已经派官员大人们来解决城内那些十八村庄的乱贼了。只要人还活在,就一定能出城来。”
士兵依旧严肃,没有要让开的意思。相反,士兵一直死死盯着芫沐,担心一时大意让小姑娘给偷跑向城内去。
芫沐抿了抿嘴。
只听到士兵后头传来了一个声音,“让她进城吧。”
士兵回头,望见一个穿黑色白纹袍的俊俏公子。
“大人!”士兵低头郑重行礼。
芫沐惊讶发现是之前在李家庄遇见的人。
“你跟我过来吧,我带你进城。”那人说着。
那人走在前头,背着一把剑,身姿笔挺。
随后从一名士兵手中牵过一匹黑马,利落翻身上马,回头对芫沐说道,“上来。”
那人向芫沐伸出了手,示意芫沐上马。
芫沐行了一礼,“大人先行。小女子自己走去。”
“你不是说要去找亲人吗?骑马更快些。”那人回道。
芫沐略一思忖,右手搭上马鞍,左脚踩着马镫带,自己就上了马。
那人笑了笑,“姑娘抓稳了!”
那人抓着缰绳,策马向城内方向而去。
一路上两人无言。不过路上总有士兵护送百姓出城的队伍。
芫沐渐渐向荣城城内靠近,只见城内黑烟不断升腾,远远望见城墙沾满了爆花草炸开后留下的黑斑,城墙上的旗帜也是七扭八歪。
没多久,他们就来到了荣城城门。
“姑娘下马。”
芫沐慢慢翻身下马,俊俏大人也接着下了马。
城门的士兵上前恭敬说道,“大人,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
那人点点头,“姑娘进城寻亲人吧。”
芫沐对面前人同意她进城这件事,只觉奇怪却也来不及多想,赶忙奔向城内的酒肆去。
刚进城门,芫沐就望见四处倒塌和毁坏的屋子,满地都是断垣残壁。
街道上有几列面蒙白布身穿盔甲的士兵队伍,搬运着几具烧焦了的死尸向城门走来。
芫沐顿时浑身一颤,向章氏酒肆的方向而去。
最先瞧见的,是一棵倒塌烧焦的柳树,旁边是一个白色的身影,白衣飘飘。
“东大夫。”芫沐叫唤那人。
东大夫回头,只见他原本白净的脸庞布满泪花,神情憔悴。
“芫沐姑娘……我……我来迟了……”
东大夫比芫沐要早一天到达荣城,原先哭过一阵子。此刻见到芫沐又激动了起来,说话有些呜咽。
芫沐见到东大夫神情仿佛做梦,这是假的,这都是假的。
芫沐不顾,跑向已被爆花草夷为平地的酒肆中,搬掉断了的房梁,推走沉重的石头,不断向下挖,向下挖。
“芫沐姑娘,芫沐姑娘。”东大夫有气无力地走过来。
东大夫见芫沐没有停止的意思,连忙抓住了她还在向里挖的手,“芫沐姑娘,住手!”
“芫沐姑娘!他们都已经被送往义庄了……”东大夫声音之中还带着悲恸。
不会的,不会的。
章氏酒肆可是荣城城内最大的酒肆,还有荣城城主护着呢。
更何况章掌柜还有个做将军的姐妹,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全都没了?
芫沐挣脱开东大夫的束缚,站了起来,疯了似的向章酒胡同那边跑去。
他们一定在哪躲着呢。
正当芫沐来到章燕胡同口的槐树旁时,灰色的天空中突然炸出一道红光。
只一瞬,青衣女子面前的槐树相继炸出了巨大的火花。
一片红色的世界。
“芫沐。以后我们一起做对世界上最好的姐妹。”
“在这个酒肆里,只要你们干得好,月钱也定不会少给你们。”
“笑什么?八两一个怎么了?”
“阿易小子能干!”
笑声渐远,人声渐远,重重叠叠,真真假假。
一切都是梦,一切都是真。
假的?真的?
芫沐睁开双眼,木头搭建而成的天花板,转头向门那边望去,隔着一面薄纱屏风,朦朦胧胧的灯光。
一个身穿黄衣的姑娘走进门来,“姑娘,你醒了?”
“鸳子?这是哪?”芫沐望着来人清秀的面庞。
“这是北城,东大夫的府上。”鸳子从一处倒来水,递给了芫沐。
芫沐右手接过水杯,低头看了看自己,不仅是原先受伤了的左手,双腿上和额上都被带子绑着。
“我这是怎么了?”
“姑娘该是没印象了吧。那天,你一人前往荣城,让乱贼给袭击了。幸亏有一位大人出现,及时护住了姑娘你。姑娘才不至于伤那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