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半月，北城内就迎来了第一场冬雪，大雪纷纷，给城内的房顶和地面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白色雪毯子。

东府里的工匠也早早地将院内盛开不久的红色月季花给铲掉了，重新栽种了广城的耐寒绿藤。

东府还是一番绿意盎然的景象。

府中的下人都安安分分地干着活，芫沐原本的性子也不爱主动与他人打交道。

知道芫沐是东清公子的朋友，下人对芫沐的态度都是恭恭敬敬的，吃的用的都是府中最好的。

总体来看，芫沐在东府的日子过得还算清静。

这天早上，身子利落些的芫沐又开始了早早晨起活动的习惯。

在冬日暖阳下，依旧是那把镶着绿石的匕首，随着芫沐的动作散发出耀眼的白光。

东府院中，鸳子是第一次看到芫沐迅速的动作，在一旁看完全程，对芫沐多了几分敬佩。

鸳子递给芫沐一条帕子让她擦汗，“姑娘，荣城那边来了消息。新上任的荣城城主正召集城内原先的居民回城，说是要大伙一同重建荣城呢。”

“有什么条件？”芫沐擦完汗。

大爆灾发生以来荣城是一直封闭着，城内死伤惨重，也遣散了不少难民。

目前除了朝中派去的人外，也就只有原来的荣城官员还在荣城内。

新城主召人回去也不是随便拍脑袋做的决定，肯定要事先策划好。

荣城人回去后该如何安置？城内的一切该如何重新开始和恢复？这些都是要好好商议决定的事情。

芫沐觉得，新城主叫人回去除了召集建造工匠，最根本的还是在找人，找能干之人。

鸳子也懂得芫沐问这话的意思，“新城主是原来的荣城工部分司黄建，掌管土木多年。听说此次的重建工程要顺水推舟重新划分集市，改建道路，将荣城建成真正繁荣的城池。新城主希望有更多人从商。”

“姑娘你要回荣城吗？”鸳子看着芫沐，看不出对方什么神情。

鸳子在东府虽然过得安稳，但吃穿用度都是东大夫和朝廷贴补的。

终有一天是要离开北城回到荣城去的。靠人不如靠己。鸳子心中是想要回去的。

“当然要回。”芫沐坚定说道，“我人都没事了，我们明日便回吧。”

次日，两位姑娘就骑上了马匹，与东大夫道别了。

东大夫仙鹤白衣飘飘在城门口目送二人。

马蹄踏雪，留下浅浅的印迹离去了。

这两人与东大夫有什么渊源？

淑冬妃前几日听府中下人说东清公子收留了两个姑娘，就召见东大夫问了这个问题。

对于东大夫来说，收留照顾她们不过医者职责。

要说深点，大概是抵挡不过朵丫头在大火中的呐喊。那个单纯的丫头到那时竟然还在关心城外的另一个姑娘。

东大夫欠了朵丫头不少人情，救她一定是朵丫头会要求的事情。

但是说到最深的，其实是章娘。小姑娘跟当初的章娘太像了。

原先以为像的是那股韧劲，现在东大夫看来，小姑娘连眉眼之间的那股神韵也跟章娘很像。

那天见到离之公子身边的将领抬着伤痕累累的芫沐时，东大夫就觉得一定要医治好她，救她就相当于救章娘了。

东大夫望着芫沐和鸳子骑马而去的小小背影，眼圈却泛红。

就这样吧，自己该做的都做完了，跟章娘的所有一切道别。

阿姐都教训过自己那么多回了，自己早听阿姐的话多好。

从此，不要再去荣城了，不要再思念柳树了。

东大夫思绪飘回，回了东府。

有的人会因为失去而痛苦万分恨不得死去，而有的人因为失去则会选择忘记，选择逃避。

东大夫是后者，他生来看似无忧，实则也曾亲眼目睹了母亲的逝世。

别看东大夫平日找章掌柜时，看上去总是笑嘻嘻的好像不正经，但内心其实也脆弱的很。

芫沐记得，朵摇这样跟她说过，所以芫沐很理解，临行前东大夫所说的后会无期代表着什么。

离开了北城风光，芫沐和鸳子分别披着白色的毛绒披风，在雪地中前行。

冬天雪地就是一个白色的世界，远方有高大险峻的白色雪山，雪山绵延数千里，望不到边。

“姑娘，这是大封山的山头。咱们若想快点回到荣城，就要一路沿着大封山前面的大道行走，越过几道山丘。”鸳子指了指。

芫沐脑中完全没有见过这山的印象，可见，当时被东大夫急匆匆接送到北城去时，自己的情况是有多严重。

“鸳子你带路吧。”芫沐看着一望无际的大封山说道。

鸳子自是乐意，“请姑娘随我来。”

鸳子驾马先行了几步，芫沐在后头跟着。

马儿行走了长长的一段路后，来到了大封山山脚下的大道，道上偶尔就有车辆马匹出没。

“鸳子你知道大封山十八村庄如何了吗？”芫沐知道十八村庄都坐落在山的另一边，这边是看不到的。

“姑娘是在问山火过后十八村庄的情形吗？”鸳子没等芫沐回答就反应了过来，“听说朝廷没收了那原员外的府邸财田都被拿来重建村庄赔偿村民了。”

“房子都搭好一个多月了，村民完全不用担心过冬的问题了呢。”鸳子想了想补充道，“姑娘，我们荣城应该也会像十八村庄一样重建起来的吧。”

“我也希望如此。”芫沐微笑答道。

二人在大道上骑着马，突然听到了叮叮当当的敲瓷碗声。

只见前方有一个衣衫褴褛的脏小孩坐在一棵挂满雪的树枝旁，漫不经心地敲着瓷碗。

脏小孩头上包着一块破布，灰头土脸的，头总是左摇右晃，东看看西瞧瞧。

“各位过路的善主，行行好咧！赏口饭吃吧！”

芫沐和鸳子并没看到有人理睬那个脏孩子，可是那个脏小孩一看见她们二人，就一直盯着她们不放。

那孩子放下敲碗的枝桠，向双手哈了一口气又搓了搓，立马站起拦住两人。

“二位美丽的好姑娘行行好，给些吃饭钱吧。”

脏小孩眼睛似乎汪汪，嘴巴微抿，下巴隐隐抖动，让心善的人看了一定会觉得可怜。

只可惜芫沐却不是那样的人。

那脏小孩行乞的声音响亮而有力，之前来来往往的马匹车辆他没有拦住，却专门来拦她们两个看着年纪稍小不懂世事的姑娘。

很明显，这脏小孩是在骗钱。

“小孩让开。”芫沐不吃这套。

这孩子看着也不过七八岁，骗人套路不深，看着却很滑头，“姑娘们，帮帮我这个没爹没娘的小孩吧！”

脏小孩继续卖惨，却发现两位姑娘不搭理他。

于是脏小孩决定使出自己的必杀技，突然“咚”的一下跪倒在地，灰脸上流下了泪花。

“好姑娘，我饿了好几天了，母亲早逝，家中还有个两岁还没断奶的弟弟……求求姑娘行行好吧。”

哭惨声震天动地，旁边路过的行人开始于心不忍，有的向脏小孩抛出了干粮，有的从马车上丢下来几枚铜板。

脏小孩见满地的食物银钱心中得意，继续望着眼前的两位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