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就这样嫁给了我的父亲。这个憨厚的男人一无所有,一贫如洗。甚至他们俩没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我不知道母亲为什么嫁给他,甚至为他抛弃了家乡工作。但我心中依旧感激,或许正因为他们,才让我能在这不算温暖的世间依旧坚强存活。
母亲是个聪明的人,按表祖母的话说是一个顶顶伶俐的丫头。她告诉我,当她踏入祖母的家门,她便知道父亲在这个家并不受待见。祖母有三个孩子,两个男孩,一个女孩。按照祖母的想法,我的父亲本就是一个玩笑——老天开的玩笑。
我的父亲排行老二。但按照祖父祖母的想法,他们是想要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因为祖母家本就贫穷,养不起多一个孩子。有了我的姑姑之后,这个家就更加的不堪重负。但祖母把这一切都怪罪到父亲得出生身上,认为如果没有父亲可能这个家就会更加好过。
于是她偏向我的大伯和姑母,据我母亲回忆,父亲冬天的衣服甚至连一条棉裤都没有。好不容易从箱子底翻出来一条,还是短了半截的大爷穿剩下不要的。所以,在父亲七岁的某一天,父亲还是病了。病得很重,高烧好几天都不退。祖母没有钱带他去看病,见吃了药也没有起色。终于还是借了邻居的钱,去了镇上的医院。医生说来的晚了,父亲都快被烧糊涂了。他得了脑炎,可能对以后的智力都有影响。
输了液,父亲烧退了。但祖母的心却凉了,她不敢也不忍心去看还在病床上的儿子。她不知道怎样面对,这个一直不受待见,还有可能“傻”了的儿子。生活的艰苦,已经不容许她再做出选择。于是,她选择了逃避。她把父亲寄养在了老家,和自己的父亲一起住。父亲在我的曾祖父家吃了很多的苦,家里的农活都要他干。他读了两年小学,后来实在吃力便也不在学习。
到了成年祖母才把父亲接了回来,那时我的曾祖父,那个听母亲嘴中嗜酒如命的老人早已死去。
听母亲说她嫁给父亲的时候,他连工作都没有。那时,我的祖父在煤矿里作媒质检测员。因为家里两个儿子到了该工作的年纪,还没有工作。就走了关系,谋了两个职位来。一个是井下作业,一个是制煤地面上的工作。井下的工作工资高,而我的父亲又一次毫无选择的被安排在地面工作。
我的大伯,在我的印象中是一个总爱揣着明白装糊涂,且爱说教的人。就像他明明知道祖母的偏向,还劝父亲说地面工作轻松的话。父亲面露苦色,但这个老实隐忍的男人话到了嘴边,却什么都说不出。
祖母告诉我的父亲,每个月的工资必须交给我的祖父。当时说的是攒钱,攒的钱用作成家之用。并说成家之后归还。但母亲告诉我,父亲赚的钱,就像打了水漂,最终还是一分钱都没有落到他的手里。
对于父亲的懦弱,我并不意外。在我的印象里,他一直都是这个样子。老实憨厚,隐忍到一语不发。所以从小我也很少和他交流,他也从不管我。现在想来,或许若小时能亲近些,我大概能更理解他。
母亲说,年轻时的父亲并不这样。我不信,便也逗乐的说,她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但母亲却总说,年轻的父亲并不像如今我见到的这样,木讷,且......无趣。她说,那时的父亲,骨子里是很浪漫的人。
“他会写诗,也爱看书。会画画,画月亮山水,还会画我的小像。他没多高的文凭,但还认识许多字。个子又高,长得清秀,是一个很不错的人。”她说这话时,眼睛微眯。似是回忆,又像是掩去眸里的一抹涩意。
后来我想,或许我是真的错过了。错过了,我那个同母亲说的那般温柔,且会写浪漫情诗的父亲。记忆深处,又隐隐约约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偷偷瞥见过他画的画。他安静的坐在书桌前,用铅笔描摹。落于纸上的,也只有一棵枯木和几块零星散落于旁的怪石......
而那月亮还是我偷偷跪在凳子上,拿了铅笔画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