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神的面前许下婚誓后,再没有人可以拆散这对新人。
新娘穿着简单的白色及膝洋装,发上戴着杜玛莉坚持要她戴上的栀子花冠。尽管表情有些不耐,似乎随时想要逃跑,但最终还是乖乖地出誓言,把今生托付给身旁的男人。
新郎则穿着白衬衫,搭配铁灰色西装裤与同色外套和一条黑色领带,面容有些瘦削,但看起来依然十分英挺。当神父宣布可以吻新娘时,他略略皱眉,勉强微俯下脸,正好吻到新娘自己凑上来的脸颊,算是吻过了。
在场的宾客除她以外,便只剩新郎的管家和几个佣人。新郎庞大家族里的亲属几乎无冉场,显然新郎并未将消息告诉其他人,使得这场面有一种繁华落尽皆寂寞的唏嘘。
尽管很想为这对新人举办一场盛大的婚礼,但杜玛莉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能够像现在这样,坐在一旁,亲眼看着这对新人在神的面前结为夫妻,就已经是莫大的恩典了。
如此,她便能放心离去,回归父的身边。
有无瑕在,她知道一切都会好转的。
婚礼完成后,她让新郎的管家开了一瓶红酒,大家一起举杯感恩祝贺一番,谁知一杯酒才要入唇,就有人出声喝止。
“等等,姨母,医师你不能喝酒。”新郎没有焦距的眼神投向这头来,薄唇一抿,一脸严肃地“看”着杜玛莉。
感受到那失焦的眼底仍藏有一份尚未失去的温柔,杜玛莉双眼微弯,牵动了左眼皮下一颗生的泪痣。
“在我最爱的甥儿婚礼上,我当然可以喝一点酒。”端着玻璃酒杯,杜玛莉拍拍新郎的脸颊,扯动唇角,有些顽皮地道:“寒,姨母这杯酒,祝福你跟海儿从此幸福快乐,父永远与你们同在。”
新郎江寒月怔站着,久久不碰杯,临时被叫来当见证饶钱管家和几个佣人也不知该不该对着自家主人上几句恭贺的话。
这虽是一场婚礼,却毕竟来得有点突然……
“呵,干杯。”伴随着一绺清笑,酒杯脆声相击。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穿着一身称不上正式的白色短洋装的新娘,正极之开怀地拿着酒杯与杜玛莉夫人碰了杯。
当杯中酒一饮而尽,两人都是一脸欢容。
江寒月皱起眉,正要提醒姨母的病情和魏医师的交代,却听见那刚刚成为他妻子的女韧声道:
“这下都如你意了,杜女士。虽然魏医师你只剩下不到三个月的生命,可是如果你敢在我还没得到幸福以前死掉”
“你胡些什么!”因为站得近,江寒月一字不漏地听见了他新婚妻子的话,伸手一捉,正好捉住她手腕,五指紧收便牢牢扣住了她。
无瑕转过头来,瞧见他脸上怒容,她微耸肩,也没挣开他钳制,自顾朝杜玛莉笑道:“好的哦,以后我们就不相欠了。”
“你欠了我姨母什么?”江寒月追问。
虽然早就猜测过,到底是什么原因竟会让一个妙龄女子答应嫁给一个陌生的瞎眼男人,但此时听她亲口提起,个中原因显然离不开金钱利益,江寒月不觉心生鄙夷。
没料到是姨母开了口为她缓颊。“寒,你别胡思乱想。海儿一向喜欢开玩笑,以后你就会知道的。”
江寒月尚未释怀,便又听见那名叫无瑕的女人脆声笑道:
“那可不。我欠了你不少,要是生在古代,大概也只能卖身还债了。”
这句话才刚出,无瑕与杜玛莉都笑了。
江寒月却不觉得好笑。
这是一场权宜婚姻,对幸福已不抱期待的自己,不过是为了实现姨母临终前的心愿她想看他结婚,才勉强答应的。
而她,无瑕,今站在这里,在神的面前许下誓言,又是为了什么原因?
倘若是从前,他还是海集团的负责人,也许会认为她是贪图他的财富。可如今他不过是江家一枚弃子,又失明了,生活起居尚且需要他人照料,她却在这时答应姨母的要求嫁给他……若不是涉及了庞大的金钱交易,还能是为了什么?
果不其然,她她欠了姨母……欠的,正是一大笔钱吧?
他实在不懂,姨母是打哪儿找来这样一个势利的女人?
娶这个女人为妻,真能令她安心吗?
双手突然被握住,江寒月低下头,感觉到老妇人握住了他的手,但力道浑不似过去那般温暖有力。
她是真的病得很重了……被诊断出罹患了癌症后,她隐瞒病情,直到医师宣布她剩下不到三个月的生命,她才来找他……如果她早一点告诉他……
“寒,相信我,你跟无瑕……会幸福的。”
他不出拂逆的话。
也或许,他早已不想再花力气抵抗任何事了。
结婚与否?娶无瑕或者其他人?于他都没有意义。
他不在乎,也不觉得有必要在乎。
他只不过是想让姨母安心,让在这世上唯一真正给过他温暖的女人安心。
他无法不实现她油尽灯枯前的最后心愿……如果能够,他愿意倾尽所有以换她一朵微笑。
“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们会幸福的。”他喃喃出这话,只是想让她安心。
一旁的无瑕噙着微弯的唇角看着他,半晌后也走近身来,将双手覆在老妇人瘦可见骨的手背上,微微一笑,如星光洒满夜色般,撒下白色的谎言道:
“是啊,放心吧,玛莉,我们会幸福的。”
江寒月头一次站在这座镇教堂的圣坛前,是在他自己的婚礼上。
第二次,则是为了葬礼。
“今日,我们齐聚在这里……”
他听着华神父的祷词,不断在心里回想,他最后一次看到姨母的笑容是什么时候?上一次,在婚礼中,虽然知道她很快乐,但失明的他已看不见她温暖的微笑。
不到三个月时间,比魏医师预期的更短,不过两个多月,她竟已离开人世……
参加葬礼的人比他婚礼时多一些。
他的婚礼特意低调,没有告知其他亲人,本是以为,那不过是演一场戏让姨母开心而已,不需要劳师动众甚至私心里还抱持着一旦姨母过世,他们的婚姻关系便要立刻终止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