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妇人从没吃过这么大的亏,如今只深恨自己人带少了,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开口还要再喊,顾绮却以手中拐杖用力点地,将平七叶护在身后,沉声道:
“本公子蒙她相救,还真就看上她了,原想着伤好后提亲,不过今儿既然看见了你们,也简单了。”
她说着,理了一下鬓边掉落的碎发,一字一顿认真道:“我,要给她赎身。”
本还在哭的平七叶听见这话,不由傻了似的,怔怔得看着她的背影。
还要嚎叫的胖妇人一听这话,当下转了声音,把嚎叫硬生生拧成了财迷般的笑容。
“赎身?好呀,”她手一伸,“五百两银子,拿来。”
她可不信,就这打扮的,能拿出这个数来。
在场的村民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五百两呀,都能搁镇子上置三间三进的院子了!
顾绮却发出了嗤之以鼻的冷笑,从贴身的荷包里掏出了五百两的银票,晃了晃,轻描淡写地道:
“卖身契呢?”
四通票号的银票,其上戳印标记明确,全国皆能兑换。
胖妇人的确没想到顾绮出手如此阔绰,当下差点儿闪了腰,多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嘲讽,全憋肚子里了。
她瞪了平七叶一眼。
这死丫头是多好的运道?废了一只眼,有个穷得只剩钱的怀公子愿意为之周全;到个山沟沟里,能遇见个财大气粗的少爷,为她赎身。
只是,所有愣怔一瞬之间,便已消散了。
她撑着肥胖的身体站起来,边拍着身上的尘土,边不阴不阳地笑问平七叶:
“哎哟,我的玉雪女儿呀,你说说这银子,娘我是接,还是不接呢?”
顾绮不想她会是这个态度,当下心中一沉,已知其中怕是还有难办的事情。
果然,身后平七叶垂下了双眸,轻扯了一下顾绮的衣角,低声道:“多谢公子,但是不必了……”
说罢,她又对妇人道:“妈妈别怪,这位公子并没有占了女儿的身子,也不知道我是谁……再有三天,药便采齐了,到时候我就同妈妈回家,给怀少爷治好病,其他的事情,全凭妈妈做主。”
胖妇人听了她后面这句话,刻薄的神色方才收了收:“女儿既然还算懂事,那今儿的事情我就不追究了。”
说罢,又对着顾绮,露出了个“我赢了”的神色:“哎哟公子呀,这银子是个好东西,可惜,老娘我没机会赚了。”
顾绮的神色易发晦暗,却没有搭理她,而是侧头去看平七叶。
“我诚心要救平姑娘,”她态度诚恳,“所以你总该告诉我实话才是。”
胖妇人听见她这话,目光闪过一丝狠厉。
竟连本姓都告诉了人,这小贱人,果然还是要多收拾一番才行。
平七叶抬眼看了她一眼,苦笑道:“多谢公子费心了,我是犯罪罚没的官妓,没有朝廷的文书,不能从良的。”
顾绮恍然。
难怪,依着她的医术,却沦落勾栏瓦舍而不得出。
胖妇人越发得意,只是她还没得意过几息,就见顾绮,竟然笑了。
懒洋洋的笑容,和今天的阳光似得。
“就这个呀,”她换了个姿势拄拐,回身打量着胖妇人,“不就是朝廷文书嘛,多简单的事情,本公子说了,我要给她赎身。”
胖妇人得意的表情僵在了脸上,忽然就在心中,对此人的来历有了猜测。
那位怀少爷就没有这种自信。
能将“朝廷文书”四字说得如此轻松的,只能是权贵呀。
一时之间,多少念头在脑海中翻腾。
“平姑娘,你如今落身在何处?”顾绮懒得多看这胖妇人一眼,只问平七叶。
“嘉兴醉华楼。”平七叶动了动嘴唇,轻声道。
顾绮“嗯”了一声,拄着拐慢悠悠走到胖妇人身旁,凑近她的耳朵低声道:“三个月后,我会亲自带着朝廷文书去给她赎身,到时候她少一根头发,瘦了一点,伤了一点,或者不在了,我不会放过你们,明白吗?”
胖妇人不甘被威胁,色厉内荏地说了句:“你是谁呀?你以为……”
“我是谁,”顾绮打断了她的话,“你去大理城,去京城打听打听,不就知道了吗?”
这话说的,拉了太大的大旗,扯了极厚的虎皮。
但对于胖妇人这等,却异常好用。
况且,顾绮过于出众的外貌和不显山漏水的打扮,豪爽大方的出手、出神入化的身手,都让她的这话镀上了足以令人信服的霸道。
她手中有官妓,自然不是等闲人,敢在她眼前横着走的,如今坟头都成草原了;但同样,她性格嚣张中藏着谨慎,绝对不会轻易得罪任何人,免得坟头长草的变成自己。
这一带可还没出镇南侯府的管辖。
上官家人以貌美出名。
镇南侯上官仲的独子上官绛,恰好和眼前这人……差不多的十六、七年纪。
胖妇人思绪如飞地做出了或能两可的判定,再转念一想,自己也没有损失。
给怀少爷治病,怎么也要两三个月的时间,况且那事两年已过,京中捏着个在罪奴所的小崽子,都没从平七叶嘴里掏出一句有用的,所以早对平家人不在意了。
到时候,这人真要拿来了朝廷文书,一个破了身子的官妓,也不值什么。就算掰扯,也是这人和京中掰扯,自己倒能赚五百两银子。
胖妇人算盘打得响,面上却做出个不甘愿的表情,跺脚道:
“好,老娘现在有求于这个贱人,就给你三个月的时间,若是三个月后你没来,可别怪老娘把她卖到最下等的窑子里了。
顾绮看透了她的算盘,毫不示弱。
“一言为定,你可得好好伺候了她,若有半点儿不好,我不但拆你们房子,就是你们,我也会一块块骨头拆下来,懂吗?”
胖妇人想起她那诡谲的速度,打了个哆嗦,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顾绮目送他们驾车离开,回头扫向那些村民。
其中有几个男人盯向平七叶的眼神里,流露出狼光。
恶心。
她在心中骂了一句,冷冷清清地开口道:
“各位看够了?该回家了吧。”
陈述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