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才还没想明白自己怎么就飞上天了,身子已经越过了院墙,重重地摔在了大街上。
围观的大人小孩儿发出了一致的惊呼,有胆小的孩子或扎进了自家大人怀中,或以手捂着眼,或躲在了小伙伴身后,而胆大的孩子则发出了欢声笑语,鼓掌道:
“飞喽!飞喽!”
有大人已经看出事情不对,慌忙扯住胡乱叫嚷的孩子,不许他们添乱,又忙忙地让人去喊乡老、里正等人。
但回家关门不看是不能够的,便是大人,也想看看这热闹呢。
阿年从天而降,扔了个不算轻的壮汉,衣衫却半点儿没乱,只看了楼氏姐妹一眼,沉声问:“伤到了吗?”
楼巧儿躺在地上,大红的衣服污脏了,金钗也掉在了,头发也散了,心因劫后余生而跳得厉害,一时答不上话来。
楼小妹更是被吓傻了,呆呆地站在那儿,眼泪就挂在脸上,两条腿抖得厉害,最终一屁股坐在地上,哭都不敢出声。
楼巧儿见状,顾不上自己,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扑到她身边将她搂在怀中,迭声安慰:“妹妹不哭,没事儿了,没事儿了!”
客栈楼上,将一切听得明确的顾绮,心中更觉极不舒服,不觉按着心口,大口喘了两声,方缓过这口气来。
不是难过,不是气氛,而是……委屈?
为什么看见这样一幕,她会觉得如此委屈?
我这般待你,你缘何如此对我?
谢霁本已经要下楼去,走了两步见顾绮没跟上,回头看她如此,忙道:“贤弟是病了吗?”
顾绮摇摇头,挤出了个笑容:“公子先去吧,咱们错开些方好。”
谢霁还是担心她,不过见她面色和缓,更像是气而不是病,就放心了些,只道:“好,你若是不舒服,也不必强撑。”
说罢,他带着幺儿下楼去了。
安儿此时方走过来,低声道:“平姑娘说过,大人身有不足之症,要我们务必注意,刚才可是病发了?”
“没事儿的,我的身子我清楚,只不过看着那样,不舒服罢了。”
“……”安儿见她不爱提,自然也不多问,想了想,还是问道,“大人,贵人他……难道还不知道大人的身份吗?”
顾绮知道他想问什么,笑道:“是不知道,但这就与你的身份,真假都无所谓了,男女自然更无所谓了,又不是谈婚论嫁的,知道那么清楚做什么?”
安儿知道她开口就是歪理,无奈垂首,不再多言。
顾绮靠在窗上,眼看着谢霁闲庭信步地走到了楼氏院门口,眼角余光却落见了街尽头拐角处,一个匆匆离去的身影。
果然呀。
顾绮在心底叹了一声,转身对安儿道:“咱们也去吧。”
……
楼氏宅中,楼父自门缝里目睹了一切,吓的得几乎跌坐在地,再见阿年关切楼氏姐妹,慌忙开了门,却不敢十分敞开,只喝问道:
“你是什么人?!如何竟敢伤人?”
阿年脸上连个笑模样都没有。
他才懒得理这种悭吝、卖女之辈。
倒是楼巧儿方才安慰了妹子好半天,至此才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谁,再听见亲爹的话,只更觉悲从中来,也哭喊了:
“这杀千刀的,老天爷当真不长眼呀!怎么不劈死这老不修的!我的命好苦呀!”
阿年见他她哭的得中气十足的,便不再多言,而是退在一旁。
不久,就见谢霁走了过来,又是那副病歪歪的样子,停在院外,看清了院内的事情,对着楼巧儿好笑道:
“这位姑娘,怎么又是你?”
楼氏如今看见谢霁,也顾不上好看不好看了,当下放开楼小妹,挣扎着起身就要往谢霁身上扑,口中好生委屈道:
“公子,这位公子,求你救救我呀!这杀千刀的,要杀我妹妹不说,如今还要杀我!”
她花了脸和脏了的衣服,都让这场面变得喜感起来,身上过于浓香的胭脂味和着泥地滚过的味道,随她的动作直扑进谢霁的鼻子里,使他不太舒服得咳了一声。
一侧的幺儿知机,人抢先一步过来将拦在他们之间,口中还可怜道:
“哎呀,这位姐姐好可怜呀!莫哭莫哭,那人已被年哥扔了,没事儿了。”
楼巧儿一脑袋撞在了幺儿的身上,被他揽着肩搂住,又想不到幺儿年纪虽小,力气却很大,再动弹不得。
实则她此时的确没了那么多的风流心思,只是那么好看的人就在眼前却碰不得,内心还是有些不甘,只好拿一双哭肿得只剩条缝的眼睛,直瞅谢霁,依旧呜呜咽咽地哭着。
谢霁又轻咳了两声,方侧头看那还躺在地上起不来的三才,皱眉道:“这位兄台说话便说话,怎么好舞刀弄枪的?若是真个出了人命案子,又该怎么办呢?”
那三才被摔得腰险些折了,好容易才从挣扎着爬了起来,一开口,先吐了口血在地上,怒道:
“老子买来的媳妇,要打要杀与你这痨病鬼何干?”
阿年此时已经自院中出来,就站在谢霁身后,听见这话,眼中立刻闪过不善之色。
谢霁脸色亦沉了下来,正要说话,却听见顾绮的声音自身后陡然响起:
“哦?是吗?他自然是管不到,那本县能不能管得到?”
谢霁侧头,就见顾绮带着安儿,手里还拿了个新鲜出炉的炊饼,边吃边往这面走了过来。
谢霁不觉好笑起来。
顾贤弟还真是……闲情逸致得很。
他心中想着,面上带着微笑,垂首施礼道:“原来是县尊大人,在下失礼了。”
只他说完话,才发现整条街,忽然安静了下来。
楼家姐妹都不哭,脸上易捕捉地露出了不同的慌张之色。
本还梗着脖子的三才,和乌龟似的,恨不能把脑袋四肢都缩进身体似的。
便是门缝里的楼父,都吓得嘭得关上门,仿佛要伪装自己不在家似的。
只看热闹的县民们,纷纷退出了两三丈,依旧兴致勃勃地看热闹。
顾绮恍如没看出这周围诡异的气氛似的,走到院门口,靠着门框里里外外看了半天,又回身打量了一番谢霁,怪道:
“怎么又是她?怎么又是你?本县陪人出来义诊,诊还没义上呢,倒给你们断了两起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