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忙碌,宋明陪郭言回夏宁呆了些时日,返回青源就立马投身工作。他整日奔波在外,早出夜归,甚至有几日连轴转。可他本人如同上了发条,不知疲倦,充满干劲儿。
忙了大半月,在某日凌晨加班赶制广告视频的宋明终于乏了。他习惯性地点了烟,眼睛盯着视频,右手熟练地伸到玻璃缸边轻轻抖动。准备再吸时,手指上已落有不少烟灰。他吹了两下,把烟叼在嘴上,将无名指上的戒指转了转,随后用左手取走了嘴上的烟。
“还不走?”郭言推开玻璃门,人未进,声先到。
“叫你先休息,你还来店里。”宋明将手中的烟扔进玻璃缸,倒了水进去。又拿起空调遥控器打开换气模式。
郭言走进来,皱着鼻子直直盯着他,也不开口。
“还有一点,顾客催得急。”宋明笑着解释。
“嗯,等你。”郭言走到玻璃圆桌前坐着,这里烟味儿没有那么浓。
月朦星稀,街道无人,宋明拉着不生气可也无一丝开心的郭言,哄道:“大王,忙过这个月就好了。”
“然后还有春节,你还要这样?”
“……”
不说话,就是不想回答,但还要继续。郭言知道他的事业心重,不只为他们,更在为将来的小家。
“不能连轴,不能超过十二点。”
“好的,首长。”
郭言勉强露出笑来:“快走,我给你煲了汤。”
“好勒!大王。”宋明一把抱起郭言飞入空中,两人眼里满是笑意。
“啧啧,德彪咱们干了这杯狗粮。”容瑞一拳锤在杜默肩上,真是刚到就赶上热乎的。
杜默眼睛一剜,毫不客气地锤回去。
“你敢打师傅!不管是人性的泯灭,还是社会的扭曲,我看你都需要一点敲打。”
容瑞作势又要动手,杜默直接将青剑放在他肩上。
“杜姐,你们俩别那么幼稚。”赵小飞抬开剑,带着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从两人中间飞过。
“别闹了,走吧。”阳玥适时控场。
两人见好就收,但挤眉瞪眼,又很识趣地跟上队伍。宋明说今晚地下有喜事,难得一见,想去凑热闹的可以去看看。所以容瑞伙同阳玥,杜默就拉着赵小飞,实现了四人行。当然有人是不愿的,毕竟他同宋明一样没多大兴趣,只是他算是一个“监护人”。
三人怀着期待踏入虚无之界,一条红色卷轴就从天而降。卷轴掀开,一头向前滚动,铺出条红布做的“路”。路两侧竖起一个个木桩,桩上红带飘扬。接着炸耳的鞭炮声响起,红布上冒出两队着红色新服的迎亲队伍。锁啦热烈铜锣欢,新郎带花骑骏马。大红花轿高高抬,谁家新娘低眉笑。
红本耀眼,在这黑白空间里,愈加浓墨重彩,惹人注目。所有“人”又都是白肤黑发,脸带笑意,强烈差异,勾魂摄魄。更何况新郎之一正是苏林,他下马朝四人鞠了一躬,随即上马,未发一言。
队伍一路吹吹打打随红布前进,杜默的目光就一直粘在前方,脖子已伸得老长,脚还是老实地在待在原地。主要是其他三人均未动,她只好等着。
所幸红布上又冒出位红服白脸的大叔,解了她的烦恼:“几位若愿意去新城参加他们的礼成,可跟着我。”
三人闻言立马望向阳玥,只见他从容道:“多谢大叔。”
四人踏上红布,脖子上便出现一条红色飘带,像围巾又像是红色哈达。杜默伸手去碰,什么也没有,如幻影一般。
“这是什么?”
“礼帖。”
女生哦了一声,这地下结婚果然不一样。
几人跟在队尾走了上十步,大叔突然转头问他们想听故事吗?
“好啊!”容瑞率先回答,得有热闹凑,是他们此行的目的。
大叔笑笑,不急不慢道:“早些年在这榕树口前常有位身穿蓝色旗袍的女子在此徘徊,一晃就是十年。第十一年初,地上来了位教书先生模样的男人,她便欢喜地随他离去,再没来过。此后三四年,换作那男人在榕树口出现,悲意难掩地望着出口。隔没几日他又欣喜若狂地推开木门去了人间,回来一副呆滞模样。第二次带着浓浓愁色,回来神色颓然,了无生气。”
大叔顿了顿,看向他们。
“而今那女子与男人要在地下成亲了。听说是年少情谊,少时粗布麻衣了了婚事,如今算作弥补。”
说到如此份儿上,大家自然知道这魂是谁。
“德彪,干了这杯狗粮?”容瑞伸出拳头。
“好。”杜默竖起拳头和他碰了下。
“大叔,另一对也是这么……”这么凄凄惨惨,情深义重?
大叔失笑:“纯属凑热闹。”
“这也能凑热闹?”杜默有些无语。
“世上的人有千奇百怪,地下的魂也尽然。”大叔无奈地解释。
所谓新城,原是黑瓦白砖房排列成“棒棒糖”状的城啊!杜默觉得这排列挺有意思的,黑白房有一二三层,最高层围在最外,依次向里递减。“糖心”处是一圆台,连通各圈开口通往“糖棍”主街道。
红布从上空铺进主街道,又如同流水般蔓延至房屋间的弧形街道,所到之地皆披上红妆——灯笼高挂,喜字落窗,红绸满门。街两侧人头攒动,挤挤挨挨。二楼三楼的窗户里探出一个个头来,阳台上亦站满魂,众魂脖子上同样红带飘飘。这独一的色彩,点亮黑白,点亮笑。
“这么多魂参加啊!”
“在虚无之界魂成婚百年都难得一见,自然吸引。”
“为啥?”无经济压力,无世俗舆论,自由自在,互相喜欢结个婚不是很简单?杜默一时无解。
大叔别有深意地摇了摇头,只道:“有一天你会明白。”
“哦。”一听这话就是要成魂才能体会,那不急。
锣声响天,锁啦争锋,迎亲队伍踏布而去,各种欢喝声起,热闹非凡。队尾涌上来不少小孩子,四人同大叔完全被推着前进。小孩儿们欢喜地叫嚷,你言我语。
“娶新媳妇儿咯。”
“那匹马好大,我也想骑。”
“你还没靠近,就被马给踢飞了吧。”
“我姨姨结婚的时候穿的是婚纱,好多白花花,比这个还漂亮。”
“……”
四人被气氛感染,也心生欢喜。容瑞还做了照相的手势给小孩子拍了几张“相片”。
红布铺满圆台就停了下来,圆心处长出一棵参天水树,枝桠上挂满红带,飘扬起伏。芒苍从树里走出,一身红色长袍,脖间也有红带。他是今晚唯一肤色正常的魂。
队伍停下,乐声渐消。两位新郎下马,掀开花轿牵着凤冠霞帔的新娘,缓缓走向芒苍。
一拜向水树,二拜向众魂,夫妻对拜。
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喝里,四位新人抬起头,眉心间赫然显出一枚红点。
芒苍掷地有声道:“礼成”。
“他们之间的羁绊就此断不了了。”大叔颇为感慨。
“因为那个红点?”赵小飞问。
“是啊!礼成后,额间的印记永远不会消失。不管一方身在何处,另一方都会感应到,可立即奔赴对方。即使记忆消失,两方也总会遇见,兜兜转转地出现在对方身边。自然,这个印记也明示魂已成婚。”
“不就是只许结婚,不许离婚嘛!要是我肯定不干。都来了地下,自在玩都不够,还整这枷锁!”容瑞不以为然地说。
“我也觉得。”赵小飞难得附和容瑞。
是的,话糙理不糙啊!杜默也这么想,她看向赵小飞和容瑞表赞同。
阳玥则撇开另外三人投来的目光,不动声色地看向礼台。
清风四起,白马踏入礼台。新郎抱着新娘飞上马背,马儿哼鸣一声跑向空中。新郎笑着将胸间的红花取下抛出,骑马远去。
而两朵红花在抛入空中就散成红点,随风飘扬,弥漫整个新城上空,接着下起了“糖雨。”
小孩子们欢天喜地接糖,连衣服都脱下来兜着。他们剥开红色糖纸,均没有糖果,但却流香四溢。牛奶香,清鲜薄荷,香甜抹茶,碳酸可乐,各魂各气味。要知道这地下连魂同物是没有任何气味的,这下年长者也忍不住欣喜地抓住几颗,后来索性便放开,接了满手。
人间四人也接了不少,白玉都伸出脖子咬住一颗。三位男士打开糖纸,有茶香、咖啡、橘子。白玉咬破了糖纸,一股麻辣辛香窜出。而杜默怀着欣喜,迎来的竟是条海鲜儿十足的“八爪鱼”,转眼就游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