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八台回来近一周,杜默在青源官方平台上找到了关于男生的消息。视频里,他蜷缩在玻璃栈桥上足有三小时,或玩手机,或看远方。关键的是他扔掉手机,明明快要翻出去,就黑屏了。画面再现,男生已靠在护栏上,双眼紧闭。中间插播道:当日多亏一位细心游客发现端倪并及时告工作人员,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经过检查,少年只是受冻着凉。
然而往下一滑,画面转到医院。一中年妇女趴在长椅悲痛欲绝,她几度哽咽,说不出完整的话。旁边的男人蹲在地上双手抱头,一言不发。外音解释:父母正在办理出院时,少年谎称去卫生间,趁人不注意跑到楼上毫不犹豫翻窗跳下。万幸是落入绿化从里……经抢救已转入重症室观察。
据医生透露少年身上多处地方有刀痕和烟头烫疤,刀痕并不深,初步判断是小刀所为。
警察询问父母,两人均不知此事。截止于此,就出现目前警方正在积极调查的文字。
视频下方无数评论,杜默翻了几条。
咸蛋超人:自从当了母亲,实在见不得这个。保佑这个孩子吧,一定要挺过来。
热爱:伤痕到底是怎么来的?必须严查到底。
沧海一声笑:用“粉身碎骨”这么痛的方式来结束生命,真不知发生了什么?
胜者为王:我有些好奇,翻到那个程度,确定还能返回来?求轻喷,纯属疑惑。
杜默关掉手机,暗赞容瑞当时的应变能力。至于男生,唉。
年假光速溜走,上班的某人还没调整回来,加之客流减少,多少有些懈怠。赵小飞在桌前敲了敲,她才回神。
“怎么了?”女生还有些懵。
“杜姐,我和他,你觉得哪个好?”赵小飞指着另一个赵小飞,两双眼睛都盯着杜默。
“问这个干嘛?无聊。”这赤裸裸是个“送命题”,就像问父母他们更喜欢哪个小孩一样。真话会伤人,敷衍的假话,心细敏感之人又能感觉到。
“杜姐,你就说嘛,说嘛。”
女生一阵鸡皮疙瘩,是真消化不了这撒娇。
“走开,上班。”
“客观评价下也可以。”对方不死心。
“你俩挖我眼,我主观想揍你们,没法客观。只求别对我撒娇就行。”干嘛这么执着。
“行。”赵小飞收起嬉笑,走回自己的座位沉默着。另一位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又才离去。
此后两人一如平常,直到下班杜默锁好店门,赵小飞还静静站在一旁。
“还不回家?”
“这个给你。”赵小飞递过去一个大拇指大小的塑料瓶。说是迷迭香提炼的粉,迷惑效果强,不过持续时间不长。
杜默接过拧开瓶盖,靠近瓶口才能嗅到淡淡的类似青草的气味。对迷迭香本身散发的特殊气味来说,这种似有若无的让人难以察觉。
“上次迷晕我的是这个?”
赵小飞嗯了一声。迷迭香不仅迷惑人的视觉感官,也能作用于人心里。像杜默被“迷晕时”,眼睛还睁得大大的,只是她自己以为晕了。
提到这茬,杜默瞪眼过去,偏头哼了声,把瓶子揣进兜里。
“杜姐,我不该。”对方苦笑着,尾音带有撒娇,自然又真诚。
“好了,打住。”杜默故作嫌弃,脸上却是带着笑意的。
男生笑笑,说:“我明天就不来上班了。”
“?”这,就挺突然的。
“我想通了要回去读书。高二的课程肯定跟不走,打算从高一读起,还能巩固知识。”
“你早该想通了。和宋哥说了没?”
“说了。杜姐,再见。”赵小飞又笑。
“嗯,拜拜。”
杜默本想说什么少年要好好读书啊诸如之类的,又觉当事人心里应该已有所觉悟,不需要复述。见对方走远,她也转身离去。人和人总会分开,所幸这分开算是好事。只是离别多少使人惆怅,唉。
又一人上班,冷清自是不必多说。杜默掏出小水片戳了遍,这白玉到底怎么了,这么多日还没恢复过来?可惜连阳玥也不知什么原因。
午饭时间,杜默点开手机搜索男生的后续报道,算是好消息。他已经苏醒,暂无大碍。警察多次实地访察,获悉不少重要信息:男生父亲酗酒多年,酒后常对妻子训斥打骂,儿子为护母亲也挨过不少。高堂亲朋也有多次教育和劝诫男方,但都是当时承诺改过,不久又原形毕露。
女方则以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庭,和男方清醒后下跪“诚心悔过”等各种因素,冷战些日子便也就妥协。
记者走访学校,同学们一致评价男生性格孤僻,不擅交流,喜欢独来独往,也无和他们发生过冲突。在班主任的眼中,他学习刻苦,但性格很内向,甚至有些自卑,不大愿意和同学接触。与他谈心,会有些抵触情绪。每学期的家长会都是母亲来参加,她并不愿多讲家里的事。作为老师他也惭愧,没能及时洞悉学生的心理并进行开导。
画面切换,男生父亲愁闷道:“我不该因期末成绩不理想打了娃儿几巴掌,说他没出息,如果他晓得…”这是男生自杀前发生的事。
杜默微不可察地扯扯嘴角,直接拖动快进条:穿西装的专家说长期处于这种环境,孩子压郁已久,极度缺乏安全感,甚至认为自己生而为人是种错误,衍生出自残和自杀行为。父亲的话和行为或许让他彻底失去生存欲望。
扔下山的手机记录了什么,他在雪里呆的三个多小时到又在想些什么,现已很难得知,重要的孩子目前拒绝交流,自我封闭,他受损的心灵又该如何“修复”?
记者结尾:少年父母目前正在办理离婚手续,孩子归母亲,父亲主动弃权……
杜默将手机合上,十几天了,这算比较理想的结果,只要还活着。
“哟呵,德彪你这班上得悠闲嘛,都在发呆了。”容瑞走进店里揶揄道。
“……”
“起开,我来拷些素材。”
杜默被容瑞赶到后面,不痛快地眼神杀过去。
“别在我后面搞小动作。”
杜默切了一声儿,整个面部表情都是不满。
“德彪,不是我说你,你老在师傅后面做些莫名其妙的表情想干嘛?”
“你管我。”
一只黑色眼睛从容瑞耳边飞到杜默面前,眨了几下,
“德彪你不要在我背后做什么“偷鸡摸狗”的事儿,难逃法眼。”
“神经。”比无赖,脸皮厚,那他肯定他赢了。杜默自知吵不过他,插上U盘,一言不发地处理还没弄完的图片。
本是各自安静地忙着,前面的人突然转过来。
“小杜,我得告诉你一件事儿。”
“非正事,莫叨叨。”某人头也不抬。
“帮我做做任务呗,最近有课程必须去。”
“好处?”不是不知道某某人还在读书。榕树店当是提前实习,也不是天天都在的,来清河店更是手指头都数得过来。可就凭他俩的同事情,不谈好处伤感情。
“一杯奶茶。”
“呕,你要恶心人吗?”不提这一茬还好,一提真就忍无可忍。杜默凶神恶煞道:“立刻!马上!还钱!过年前借我五十元买饮料,你能欠到现在,脸皮厚得电钻都钻不开。”
容瑞眼睛睁大,一脸震惊:“德彪,你还是那个德彪吗?”
“还钱!”声音更大。
“……”
“还老娘钱!”咬牙切齿。
这一局最终以杜默胜利而告终,可她心累啊!得出血泪教训:借钱要慎重!
“这下可以了吗?”发完红包的人又问。
“再见了您嘞!”
杜默笑得猖狂又嘚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