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唐府上下一片寂静,唐锦华还未归来,而唐夫人抑郁闷胸几经昏迷,尹鸢和丰弟便留在唐夫人的院子里照顾着,一时间唐府内人心惶惶。
唐家的事还没解决,朝中又出了一桩事。边关小国发生暴乱,宣帝头疼不已,不知该派何人去镇压。
凤韶简单梳洗一番便带着易念出去,正巧碰上林易,他拦下她道:“我有话跟你说。”
“易哥哥,有什么话等我回来再说。”林易一把拉住她的手臂,严肃的说道:“我知道你要去做什么,你是要去找太子吧。”
凤韶也不打算隐瞒,面色平静的答道:“是。易哥哥,从我入唐府的那天起,我也算是唐家人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林易低声对她道:“你这是与虎谋皮!这场博弈即便是你赢了,你能换来好结果吗?你这么做就是引火烧身,等着你的就是万丈深渊!”
她深叹一口气,坚定的眼神看向林易,开口道:“我已经在深渊里了,所以我什么都不怕,该怕的,是他们。”说罢,她径自离去。
东宫。
连阳瞥了一眼席上的凤韶,微微勾起唇角,漠声道:“太子殿下有事进宫了。”
一声了如执掌的轻笑传来,她面上的表情戏谑重重,声音却阴沉如冰,道:“这样巧。”
“唐小姐若是有事可以先行回去。”
她淡淡的敛下眉眼,意味深长,却透着森森寒意,“既然是来拜见太子殿下,那我便在这里等候吧。”
一壶热茶凉了就又热了壶新的,周而复始,凤韶从早上来的,都已等到天色暗淡落日西下之时,连一向耐力好的易念都有些侯不住了。
“让唐小姐久等了。”随着声音,太子身着华袍快步走进来,凤韶淡定从容的起身行礼。
太子抬眼看去,她一副似笑非笑的脸孔,尤其那张脸上的一双眼睛,透着的深不可测,他不相信这是一个未出阁的小女子的眼神,待他入座后再细眼看去,她又分明是谦谦温和之态。
太子假惺惺干笑两声,开口道:“唐小姐等本宫这么久,想必是有什么要事?”
凤韶微笑着回道:“是家父的事想烦请太子殿下帮忙。”
“唐将军的事我有所耳闻,可毕竟这种事本宫不好明着帮将军求情。如此,唐小姐倒是可以去找我舅舅,他的身份地位,向父皇求情的话可是比我说的要有用。”
凤韶隐隐明白什么,她嘴角的笑意更冷。过了良久,她示意易念拿出书信,易念会意将书信呈上给连阳,连阳查看一番后才呈给太子。
太子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从容的打开信纸。待他认真阅后,脸色微微一变,眼中寒光一闪,迅速敛去,低声问道:“吴启在你手里?”这吴启的招供果然将太子伪装的和善面目撕得粉碎,像是一张破损的人皮面具,扯下时连着筋骨,狰狞毕现。
凤韶面上似笑非笑,淡定的收拾着袖绾上的褶皱,姿态随意而逼慑,她悠悠开口道:“如今背后主使咄咄逼人,唐家一旦垮台,我也就没什么好顾虑的了,但毕竟也享过荣华富贵,我怎么能甘心跌落呢。到时总要让皇上也看到些该看的不该看的,拉着别人跟我一同下水才是。”
太子眯了眯眼,冷下一张脸,他道:“呵,一些有的没的的东西,父皇英明在上,怎会轻信。”
凤韶笑意深深,神情微妙诡异,语气也说不出的阴森:“是,皇上英明在上,信不信的,太子殿下不然就试试看?”
太子眼中杀意流露,他沉默良久,才开口道:“唐小姐不愧是唐家的女儿,可你如此这般不给自己留条后路,就不怕走进死路吗。”
凤韶徐徐饮了一口茶水,似笑非笑的说道:“成王败寇,愿赌服输。”
待凤韶离开之后,太子再也忍不住爆发出来,他衣袖一挥,桌案上的茶盏皆数落在地上化成碎片。
连阳紧接着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说道:“殿下息怒!”
太子看着连阳简直是气不打一出来,他冷声道:“去,我要去一趟慕府。”
连阳抬头看了一眼太子的神情,犹犹豫豫的还是开口道:“殿下真的要妥协吗?如今陛下很快就要处置唐家了…”
“那本宫能怎么办!”太子怒喊道,打断连阳的话。
他指着远处,气冲冲的高声道:“你说吴启找不到,说吴启是个可靠的,那今天她给我看的都是些什么!我若是不放过唐家,那唐锦韶狗急跳墙真把那东西交给父皇,难道真让本宫和他唐家一起死去不成?!”
太子冷眼看向连阳,接着问道:“姓章的那个先生呢?”
连阳支支吾吾不敢作声,太子心下会意,他气急败坏的踢翻桌案,道:“好啊,好啊,可真是好,这唐锦韶的刀都快架在本宫的脖子上了,你们一个个都是干什么吃的!”
连阳磕了几个响头,焦急道:“殿下息怒,殿下息怒。”
太子冷静片刻,他深深呼了一口气,随即道:“去,给我找武功高强的人手来,记住,我要武功高强的,唐锦韶的武功你不是不知道,你要是再给我找那种虾兵蟹将的,你就先替她去死吧!”
“还有那个什么章先生,赶紧派人去找,就是尸体也要给本宫找回来!父皇最近在巡盐的事上看的紧,让他们那边见机行事。”连阳应下,他从未见过太子如此动怒,不敢再在这里待下去,便连忙跑出去办事。
乾宁殿内。
宣帝面色阴沉的坐在龙椅之上,他满心不耐烦的批阅着奏折,他抬头眼神扫过聚集在此的朝中重臣,这一个个要臣背后都是根基深重的家族,他是动也不得,留着又是提心吊胆。宣帝心里是更加烦躁,将手中的奏折扔在地上。
宣帝的眼神落在慕伯如的身上,慕家和唐家势均力敌,唐家若是倒台,最受益的其实不是皇室,而是慕家,宣帝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才迟迟没有决定处置唐观。宣帝眯了眯眼,冷声道:“慕太尉,你怎么看?”
这场局是他布下的,慕伯如自然是希望唐观死。
可他和太子谈过后也深知现在不是时机,他平静的走上前,道:“禀陛下,臣认为唐将军拥兵自重,欺君罔上,应当处死,以儆效尤!”
宣帝眉目寒光一闪,处死?这句话谁说都可以,唯独慕伯如说只会让宣帝更加犹豫不定。多疑如他,这些大家族的声望和势力都已经让宣帝够是头痛了,现在留着唐家还可以让其与慕家制衡,若是唐家一倒,慕家势力厚增,那到时岌岌可危怕就是皇室了。
宣帝拿着奏折的手抖了一抖,目光阴晴不定。此时,兵部王尚书抓住时机,走上前禀道:“臣附议!唐大将军只怕早有了谋逆之心,陛下还是要防患未然,处死唐将军!”
其他朝臣皆是一愣,这兵部尚书向来中立,清廉苛刻,是个眼里不容沙子的人,所以深受宣帝重视,可没想到如今这王尚书还要踩上一脚。
宣帝回想起兵部尚书曾上奏要厚封慕家子弟,怕是兵部尚书早也入了慕家的党羽,如此一来,宣帝是不相信唐家有谋逆之心了。唐家的事一出,与唐将军要好的同僚避而远之,墙头草见风使舵纷纷附议要处置唐观,一个有谋逆之心的大臣,怎么会一个党羽都没有,全都是想要他的死的人。
况且,如今边关暴乱,朝中又没有可以出去镇压的好人选,除了唐家,他实在想不出还要用谁。
宣帝此时觉得真是骑虎难下,他有些头痛的捏了捏鼻梁,尹寻走上前,说道:“陛下,唐家三朝为官,世代忠良。这些年来,唐将军只顾征战杀敌,绝无二心啊!臣愿意以丞相之位担保,唐观绝无谋逆之心,望陛下明鉴!”
宣帝故作漫不经心的开口道:“嗯,既然尹相话已至此,况且唐观的确战功彪炳,不能因为有人上奏却没证据就给他定罪。”
“传朕旨意,罚唐观俸禄一年。”
“陛下英明!”尹侯连忙跪下喊道,生怕宣帝后悔又改变主意。
宣帝摆了摆手,拂袖离去。慕伯如费尽心机布下的局只是罚奉一年,他脸上也有些挂不住,随后也退了出去。
凤韶在宫门口等候,她站立在阳光浓烈的深处,仰起头看去,夕阳西下,霞光璀璨。
唐将军的身影出现在宫门口,他抬头看到自己的女儿都站在不远处等他,他瞬时阴霾散去。这些时日里他独自被软禁起来,不知外面的情况如何,更不知自己的家人是否安好,对他来说不失为一种意志上的折磨。
唐将军看向她的侧脸,脸颊瘦的颌骨都很突显,患难见真情,唐将军最是清楚明白了,他被关在宫里,唐锦华又巡盐在外,家里上下只有凤韶能撑得起来。
唐将军轻叹一声,开口道:“连累你们受苦了。”
“父亲,我们是一家人,没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只要我们一家人都同心,什么困难都可以度过的。”凤韶微微一笑道:“父亲,娘和丰弟都在家等我们回去呢,我们回家吧。”
唐将军张了张嘴,竟有一丝酸涩噎在喉咙里。他不禁有些红了眼眶,沉重的点了点头,扯出笑容道:“好,咱们回家。”
坤宁宫。
首座上凤冠华服,气度雍容的正是正宫皇后,眼角已有皱纹,只保留着几分的美貌。她举止端庄,轻轻放下茶盏,抬头看向太子,问道:“唐将军放回去了?”
太子一提起这事脸色阴暗,他回答道:“是的,应该这会儿出宫门了。”
皇后毫无动容的讲道:“本宫听说恒王和唐家那个小姐走得很近,你可有作为?”
太子一想起这个唐锦韶就头疼,但在皇后面前他不敢发作,说道:“并非儿臣无作为,那唐锦韶不是个简单人物,她武功高强,现在又好像还和步临风走的很近,想对她下手有些困难。”
皇后目光变的尖锐,声音冷了几分,道:“澈儿惨死,你舅父心痛不已,他怀疑澈儿的死,与那个唐锦韶有关。”
太子皱了皱眉,道:“舅父多虑了吧,唐锦韶纵然再武功高强,也不会能毫无破绽的杀掉慕澈吧?”
皇后道:“太子,慕澈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他能哉在一个女子的手上,这些荒唐的事你信吗?在安阳城里,有谁能有这个胆子去杀慕澈?这个唐锦韶不知是何来历,处处针对我们慕家。”
太子仔细一想,才有些觉得不对劲。皇后继续道:“一旦步临风和唐家联手,全都倒戈向恒王,那他们的兵力就不是你舅父一人可以抗衡的了。”
“近年来,步临风有所作为,深受你父皇的喜爱,他可谓是势力大增。别到时你和恒王相争,倒让他得了利。”
太子眉头一跳,连连点头。皇后眯了眯眼,意味深长的说道:“边关暴乱一事,你父皇头疼不已,你也该为你父皇分忧了。有些人,既然除不掉,那战争可是刀剑无眼…”
太子会意,他低眸道:“儿臣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