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后,尧帝已经连着两日昏迷不醒了。
这两日里,凤韶并没有干涉朝政,一是她守在尧帝跟前照看着,二来温太傅执意不让她这个‘外人’主断国家大事,好在朝局暂稳,她也懒得在这个时候和温太傅争。
可就在前天夜里,宋氏余孽趁此时机偷入汴京,对百姓烧杀抢掠,又放出要逼宫的消息,以至于现在汴京城中的百姓惶恐不安。
凤韶当即便派御林军出宫镇压,听易念的消息来报,现在街头巷尾处处可见血迹,触目惊心,有不少人流离失所,异常凄凉。
雪上加霜,边关又传来战报,辅国大将军罗桓命丧沙场,南黎紧紧相逼,大军被迫退数百十里,只余威武将军罗安和寥寥残兵在前线坚守。
国无君主,民心惶惶,军心涣散。
这一夜,温太傅又率众臣侯在朝元阁外,恳求璟王妃主持大局。
凤韶披上披风,走出殿外,众臣见她出来了,连忙站齐高声道:“恳请璟王妃主持大局!”
青桑冷哼一声,不忿道:“现在想起我们王妃来了?当时是谁抗旨说我们王妃是南黎的人,不能这等时候在殿前随侍?若是王妃去了大殿前,那些个余党的弓箭早就暗中对准我们王妃,我看你们就是遇到了危险的要命之事才会想起我们王妃!”
温太傅老脸一红,被青桑的话噎的无言以对,因为他知道这个婢女说的都是事实。
片刻后,温太傅毫无犹豫的弯下双膝,跪在地上,“老臣向璟王妃赔罪。”
众人惊叹道:“太傅!”连忙作势要去扶,温太傅摆了摆手,继而道:“当时是老臣对王妃有偏见,臣知错了,望王妃海涵。如今局势动荡,情形危在旦夕,就算不为了百姓,哪怕为了璟王殿下,也请您去主持大局啊。”
众臣面面相觑,随之皆跪在温太傅身后,齐声道:“请王妃主持大局!”
凤韶短叹一声,开口道:“明日一早。”
“王妃!”青桑惊呼道,惊讶的却不只是青桑,温太傅也没料到她会这么就答应了下来。
温太傅似是惊讶感动,又似是怕她反悔,连忙率众臣重重一叩,道:“谢王妃!”
翌日清晨,晴空万里,春风萧瑟。
凤韶身着红色内衫,外裙是端重的黑色,上面用金线绣着精致的海棠花,两只广袖和裙摆上绣着凤凰于飞,她挽起正统的宫髻,带上珠帘金凤冠,走上宫门的城楼之上,下面的将士和百姓早在此等待。
凤韶站在高台上,昂首挺胸。满朝文武大臣静立于她的身后,她低眸环视,城下人多聚集于此,却安静无声,静待她开口。
凤韶悠然开口道:“禁卫军已分派城中各处,保卫大家的安全,请诸位放心。至于宋氏,已一己之私陷百姓于不安,也莫怪皇室不感念旧功了。”
“如今,天下未定,战乱未平。外与南黎西凉交战,内有宋氏余党未清,如今的北越处于内忧外患之际,你们的丈夫、亲人在外浴血奋战,为的就是我们的国家安全。而你们,应该相信你们的家人,更要相信你们的国家!”说到这里,凤韶拂了拂衣袖,目光清澈,霸气外露。
“我北越的子民,怎会败?怎可逃!所以,我与你们同在,我们一起等我们的家人战胜归来,我们一起等,等北越一统天下的那天!”
静默片刻,百姓们一起欢呼沸腾起来。他们那颗摇摆不定的心,被抚平,被安定。
而站在她身后的文武百官们,第一次对这个女子刮目相看,他们从她的身上看出了一种君王临危不乱的霸气,一种令人安心的感觉。
易念也激动的看着凤韶,她算是见证着凤韶一步一步走过来的,人人都只看到她表面上的坚韧,可谁知道她是以怎样的毅力坚持到现在,这一路,她失去了多少,受了多少的伤,才站到现在。
凤韶而后入主乾宁殿,处理朝政。
她下令拨派十万兵力前往南黎边境支援威武将军罗安,并追封辅国大将军罗桓和罗桓。其次派禁卫军主要镇守汴京城内,处理宋家余孽,负责善后。
一时之间,因为凤韶做的几个决策,北越得到了安稳的局面。
两日后。
边关战报频频传来,朝中又有一大堆事要处理,她还要时不时去看看尧帝是什么情况,这两天两夜里,她都未曾合眼。
这一日,凤韶刚熬了一夜批阅完奏折,又连着上了早朝,退朝后又要再召集权臣商议要事。
温太傅的新政正准备要推行,罗太尉却暗中使坏,不停的打压,更甚温太傅前夜被气晕了过去,昨天直接递了辞官的折子。
汴京城内好不容易平稳些,朝里的人又不消停。
朝元阁内。
凤韶烦躁的捏了捏鼻梁,她已经晾着那些大臣有一会儿了,他们也早等的不耐烦,可那璟王妃坐在位子上像极了要发怒的尧帝,他们才不敢多语。
凤韶依然没有抬起头,她翻了翻奏折,边问道:“罗太尉,你认为建功立业为的是什么?”
罗太尉似乎没料到她会这样发问,有些愣了一愣,刚要细想时,凤韶继续说道:“建功立业,一为北越江山社稷,二为家族门楣荣光,三为家人锦衣玉食。”
说罢,她放下手中的奏折,抬头看向他们,冷声道:“可当人得到了他想要的,欲望就开始膨胀,他想要的就越来越多了。”
“摆正你们的位置和心态,现在的北越陷入四面楚歌之境,你们身为北越的权臣,现在应该做的不是考虑如何保住自己的权利,而是应该想想怎么保住北越的江山!”
诸位权臣面色一黯,他们心中所想让一个女子直接冷言指出,面上实在是无光。而她态度强势,气场冷冽,他们这些人也着实是敢怒而不敢言。
凤韶忍下心口的隐隐作痛,转眸对温太傅道:“太傅数日辛苦,身体不适,可以体谅。然正值危机之际,之于国也,余担大任已久,国之柱石不可坍塌。那便批爱卿一日休憩,后,共讨大事。”
温太傅感动和激动相交,他跪下行礼道:“老臣,叩谢王妃。”
待所有人都退去之后,凤韶猛的喷出一口鲜血,血滴四溅在桌案上,一旁的青桑和易念不由大惊失色。
青桑颤抖着递上绢帕,失声道:“王妃!您...我...我去叫易幽姐姐来!”
此时易幽恰好刚走进殿内,易念惊喜的叫道:“姐!你快给尊主看看啊!尊主方才吐血了!”
易幽一怔,急忙快步上前查看,凤韶摆了摆手,边道:“我没事,你怎么来了?是陛下那边有什么事吗?”
易幽面露难色,迟迟没有回答她的话,青桑急道:“王妃!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想着别的事!易幽姐姐,王妃怎么会吐血啊,您快给看看啊!”
易幽垂头道:“陛下...没多少时日了。”
伴随着话音刚落,外面雷鸣电闪。
凤韶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攥着绢帕,神情有些哀戚凝滞,黯然的看向殿外的瓢泼大雨。
这个结果对她来说不是意料之外,但却是承受不起。
现在之所以朝局稳定些,是因为她放出了消息,陛下只是感染风寒,加上之前尧帝表面上身体硬朗,旁人也不会信是什么难愈的重病,况且那些御医的家人也在她的手上,所以不会有什么负面不利的消息传出去。
可一旦尧帝驾崩,步临风又不在京内,那怕是真的要大乱了。
而且,她的身体也是硬撑着,这些天不怎么吃也没睡,再加上烦忧太深,真的快坚持不住了。
凤韶抿了抿唇上的血迹,开口道:“还能拖多久?”
易幽如实答道:“陛下现在已经意识不清楚了,连进食都很困难,只能靠施针硬拖着,但我没把握能拖多久。”
“嗯。”她顿了顿,又垂眸看了一眼绢帕上的血,还是道:“那个药...给我拿来吧。”
“尊主!”易念蹙眉惊呼道。
青桑疑惑的看向易念,又看了看凤韶,不解道:“什么药啊?你们为什么神情这么严肃?易幽姐姐不是医术很厉害的吗,王妃肯定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易幽抬头看向凤韶,安抚道:“您现在的身体已经很弱了,况且师傅临行前也告诉过我,那药里毒性太大,所以您还是不要再服用了。”
“可我现在不能倒下。”
她轻叹一声,良久后缓缓起身,青桑连忙上前扶过,凤韶继而道:“以后再说以后吧,现在我还有很多事必须要做。易念你去取药来吧,我们去看看陛下那边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