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秦嬷嬷细细交待沈清禾带楠儿出门一整日所做之事,梁元辰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是说,她除了带着楠儿吃吃喝喝,买了些小玩意儿,并没有异常的举动?”
秦嬷嬷也觉得奇怪:“确实如此。或许……娘子与楠儿小姐投缘,才会对她格外疼爱吧。”
梁元辰却并不放心:“这女人行为古怪,我担心她存了别的心思,你还是多留意些。”
“是。”秦嬷嬷似欲言又止,见梁元辰已拿起书册开始读书,不想打扰他用功,便先退下了。
待她走之后,另一个男子才从书房的屏风后走出。那人一身青色长衫,长发整齐束成髻,一双勾人的丹凤眼,唇角总含着似笑非笑的弧度,那张风流韵致的脸上满是戏谑:“你方才说的女子,莫不是你新娶进门的夫人?”
梁元辰神色淡淡:“我已同你说过,我与她并无夫妻之实。她也答应半年时间一到,便按照约定与我和离。”
说话之人名为裴衡,方才躲在后头听了半天墙角,此时听了他的话更觉得有趣:“我倒是觉得你这位新夫人与众不同。试问哪个女子会在新婚之夜,主动写下和离书的?”
梁元辰本是斜靠在榻上看书,听见他的话后嗤笑一声:“那是你没见着她那时当着族老的面,挟恩逼着我娶她的模样。什么和离书……我这几日细想,或许又是她欲擒故纵的手段罢了。”
裴衡在他对面坐下,顺手抽走他手中的册子:“说起来你与她成婚之日,我连杯喜酒也没喝上。什么时候让我见一见你这位新夫人?”
梁元辰冲着好友翻了个白眼,又伸手将书册取回:“谁让你在我大婚前日外出采药,还在山里迷了路。自己错过了,倒还好意思来问我。”
梁府上下都认得这位裴家医馆的大公子裴衡,自幼便与梁元辰相识。二人年岁相仿,又志趣相投,这么多年来往一直甚为密切。
“我虽因故未到,可礼却没少啊。”裴衡自在地斟了一杯茶,品着杯中香茗,又想起另一桩事情来。“我今日来你府上,发现下人又少了一些。听说你又替你那位小叔还了一笔赌债?还将楠儿记在了已故的梁伯父名下?”
梁府这些年的这些事情,梁元辰并未瞒着自己的好友,裴衡会知道也并不奇怪。梁元辰叹了一口气:“我这么做也是为了楠儿着想。此后,若小叔再找上门来,我也无需再理会了。”
裴衡点点头:“这些年你始终念着他是楠儿的父亲,才每每有所妥协。楠儿与你小叔彻底拖了干系,如此一来,倒是一劳永逸,不必再有所顾忌。这么利索的法子,你早该想到的。”
梁元辰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册子:“那并非我想的法子。”
裴衡好奇地问:“那是何方高人给你出的主意?”
“沈清禾。”
“谁?”裴衡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看见好友古怪的脸色,才恍然大悟。“你是说,这是你那位夫人的提议?”
至今,梁元辰只要一想起沈清禾那日当众开口,说买下楠儿“抚养权”时的从容果断,心中仍多少有些震动。
“外头传闻那名女子无才无貌。我今日听你说起来,似乎并非那么一回事嘛。”裴衡对这位女子的兴趣愈发浓厚。“既然是她出的主意帮了楠儿,为何你方才像防贼似的,让秦嬷嬷提防着她?”
“这女人前后行为有诸多矛盾。我也只是怕万一。”梁元辰并不多做解释。
深知好友做事素来自有他的章法,裴衡也并未追问下去。他的目光看到墙上挂着的那几幅书画,又忍不住吐槽道:“梁伯父痴迷古籍,给你留下了那么多珍贵金石书画。瞧瞧你书房里的这些东西,哪怕随便拿一副送到汲古阁,外头也就不会盛传说你们梁府的日子过不下去。”
梁元辰只是笑笑:“既然是我父亲的遗物,怎可拿出去变卖?更何况我梁府若真到了无以度日的地步,这不还有你接济么?”
“去你的。”裴衡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我还不知道你的脾气。再说开春就要科考了,以你的才华,考中入仕、平步青云还不是早晚的事。”
梁元辰正欲再说什么,忽听到外头有人喊叫,探头看去。
“公子!不好啦!不好啦!夫人……夫人她晕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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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禾浑浑噩噩躺在地上,意识混沌,每一次呼吸都无比沉重,尤其是胸口,仿佛压了一块大石,让她喘不上气来。
模模糊糊,她听见身边有人在哭,是个小女孩,那稚嫩的嗓音里满是无助,让她想起自己的妹妹沈默来。
“默默……”别怕。
沈清禾努力张开口,想安抚身边的小女孩,奈何她用尽力气开口,却只发出一声无意义的低语。
待梁元辰与裴衡赶到时,看到的场面便是如此。
“出了何事?”梁元辰抱起哭个不停的楠儿。“怎么了?”
楠儿从他怀里探出头来,泪眼汪汪地指着躺在地上的沈清禾,抽抽噎噎说道:“辰哥哥,娘子……娘子晕倒了。”
此时,身为医者的裴衡已蹲下身替沈清禾诊治,先把了下脉象,之后又细听了会儿她的呼吸,脸上有些诧异:“她竟有心疾在身?”
梁元辰也愣住了:“心疾?”跟着想起大婚当日她忽然无端晕倒的事情,难不成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先将人抬进屋里,我再好好替她看看。”裴衡刚一说完,原本昏迷不醒的沈清禾忽地睁开眼。
“醒了!娘子醒了!”守在边上的秦嬷嬷惊喜的叫起来,引得众人低头。
沈清禾刚恢复意识,却正对上了五六双齐刷刷注视她的目光,一时有些受宠若惊:“怎么了?为什么如此看着我?”
梁元辰见她淡定站起身来,仿佛没事人似的,心中又生狐疑。难不成她是装病?可按照裴衡的医术,不太可能会诊错啊?
楠儿见她苏醒过来,顿时破涕为笑,蹬着两只小短腿挣扎着要梁元辰放她下地,一阵小碎步跑到她身边,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娘子醒了?摔倒,痛不痛?”
“摔倒?”沈清禾慢慢回想起来事情的经过,笑着哄她。“痛倒是不痛,就是被你吓得。楠儿你呢,有没有受伤?”
“受伤?”听见她二人的对话,梁元辰紧张地拉过楠儿仔仔细细打量。“好端端的怎么会受伤呢?”
一旁的秦嬷嬷这时候开口,将前因后果说给他们听:“方才楠儿在院子里放风筝,怎料线断了风筝给刮到了假山上头。老婆子那会儿内急走开一小会儿,却不料她竟自己爬上了假山,跟着没踩稳便滑了下来。幸好娘子路过及时接住了楠儿,却是用身子做了肉垫。我已经仔细瞧过楠儿并无外伤,可是娘子却不知何缘故昏迷不醒,这才叫人去请公子来看看。”
听完秦嬷嬷这一席话,梁元辰看沈清禾的眼神终于起了变化。
不管怎么说,她接连两次救了楠儿不假,加上之前还救过他,真要算的话,他们梁家确实欠她一份大恩。
然他此时有多了一重顾虑。上一回沈清禾用救命之恩逼着他与她成亲,不知这一回,她又会提出怎样无理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