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元辰并未急着去办事，而是与沈清禾同路走了一程。

“你如何得知我不胜酒力？”

听他没头没脑问了这么一句，沈清禾半天才反应过来：“夫君是在说我方才同墨姑娘的对话，提到你怕诗会上输了，罚酒三斗？”她跟着竟笑了起来，“那是我随口诓她的。”进而又一愣，明白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原来夫君真的不善饮酒？”

梁元辰脸色如常，只是气色看着比往常红润些，也不知是否被太阳晒的。

沈清禾在心里偷笑，咳嗽两声说道：“男人酒量差也没什么。夫君才情过人，即便去了诗会，也未必会输给那些人。”

梁元辰看了她一眼，一本正经地回道：“我并非担心会输。而是，诗会上女眷众多……实在烦人。”

“女眷？”沈清禾略一想，便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梁元辰年纪轻轻已有功名在身，且文采卓绝，又长得一表人才，分明就是个上等的潜力股。女人见了不往上生扑就怪了！

“若是因为这个，不如夫君带我同去挡一挡？”沈清禾这话本是随口一提。

梁元辰脚步一顿，跟着站定，微皱眉头，看着她问：“你想去诗会？”

“并非我想去，而是我觉得夫君该去。毕竟澄园诗会也算是江洲城的一桩盛事，又是知府大人牵头操办的。听秦嬷嬷说，江洲城里的名儒学士都会到场。若你能和这些人结识一二，对未来仕途也有益处。日后夫君步入仕途，总要有些人脉铺垫，澄园诗会便是个机会。”沈清禾纯粹是从这个角度为他考虑。

“你当真这么想？”梁元辰有些怀疑。

“只是一个建议。毕竟是你的事，夫君自己做主。”沈清禾一脸的无所谓，似乎当真没有别的念头。

梁元辰想了想，不得不承认她方才的思虑有些道理。“那好吧，我明日去参加澄园诗会。你与我同去。”

“你真要带我去？”沈清禾的反应是吓了一跳，她不过随口说说，哪知道他会真听进去了。

梁元辰难得笑了一笑：“方才不是你说，可以拿你挡一挡那些女眷？”

敢情他真拿她去挡桃花。

不过沈清禾想起秦嬷嬷说的玉如意彩头，也有些好奇，不知今年大手笔的知府大人会拿出什么好东西。“对了，听秦嬷嬷说去年夫君赢了只玉如意回来，我怎么从未在府里见过？”

“玉如意？”梁元辰想了想，才记起来。“后来东西不小心被楠儿摔碎了。”

“摔碎了？”沈清禾忽地提高音量，引得周围行人侧目。她却不甚在意，只惦记着那枚玉如意。“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就给砸了呢？”那得值多少银子啊！

“好了，我还有正事。你和秦嬷嬷就先回府吧。明日巳时，我带你去澄园，你可提前预备着。”说完这话，梁元辰便抬脚走了。

沈清禾仍在替玉如意惋惜着，秦嬷嬷此时轻声提醒道：“娘子，不是说去玉溪斋买樱桃乳酪饼么？再晚些怕是要买不到了。”

沈清禾瞥了她一眼，忽然掉转步子就往另一个方向去。秦嬷嬷一见这是回府的方向，不由纳闷地问：“娘子，又不去玉溪斋了？”

“不去了！”沈清禾话里有些没好气。“回府，我要罚楠儿那丫头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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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秦嬷嬷特意替沈清禾好好装扮了一番。

“今日赴诗会的可都是城中名流，名门女眷们又向来爱攀比。娘子这回陪着公子同去，总不好太被人压下去。”

沈清禾好笑地看着她：“嬷嬷，你也别折腾了。我若有八分姿色，嬷嬷的巧手还能替我添到九分；可惜我只有五六分，再如何打扮也都会被人比下去。更何况今日是去比诗，又不是去选美。咱们不失仪就行了。”她一席话反倒弄得秦嬷嬷无话可说。

梁元辰今日特意让人备了马车。待沈清禾装扮妥当，他已在门外等候。

“让夫君久等了。”沈清禾笑着走上前来。梁元辰回过身，只见她穿了一袭秋香色对襟上衣，下身是艾绿色裙，上有兰花纹样。云髻峨峨，只簪了一支镂空兰花珠钗，一身装扮倒是干净雅致。

他自己则仍一如往常，穿了一身深色长衫，玉冠束发，除此之外身上并无多的装饰。

“上车吧。”梁元辰破天荒地伸手扶着她上马车，倒是让她有些受宠若惊。

沈清禾待坐稳后才想起来问他：“澄园很远吗？为何要坐车？”

“澄园地处城北，梁府位于城南，去一趟坐车少说也要半个多时辰。”梁元辰同她说完这句，这一路便再也没有开口。

沈清禾如今也知他向来话少，也不会自找没趣，自在地欣赏沿途的街景。半个时辰后，车子终于停了下来。

原来这里就是澄园，四扇乌沉沉的大门，从外头看着似乎有些普通。

此时外头已经停了不少马车，想必都是来参加诗会的。大门口还有六七名小厮在那儿迎客指路。

“走吧。”梁元辰毕竟去年来过此地，熟门熟路地带着她便要入园。却在门口被小厮拦下，请他们出示邀贴。沈清禾愣了一下，下意识看了一眼梁元辰，只见他从袖中掏出一张帖子递过去，那名小厮看过之后，便笑着将他们请进门去。

原来，他早就收到了诗会的邀贴。

二人还没跨过门槛，身后却有人将他们叫住了。

“梁公子，梁夫人！”沈清禾一回头，竟是那位花魁娘子秦墨。

她今日可谓是盛装出席，上身着一件淡绿轻纱罗衣，下身一袭百花裙，腰间一条银色腰带凸显曼妙的身姿，精致的鹅蛋脸上了薄薄的脂粉，峨眉淡扫衬得眉目愈发精致，独独唇上点了一抹朱红，较之昨日更多了份妩媚妖娆之态。

秦墨笑意盈盈地走上前来：“我昨日还在想梁公子会不会来诗会。今日远远瞧见公子，当真让人意外又惊喜。”又对沈清禾笑了笑。“夫人今日装扮颇为雅致。”

沈清禾回了她一个笑：“哪里比得上墨姑娘国色天香。”

梁元辰见是她，表情始终波澜不兴，对她点了个头，便径自往园子里走。沈清禾见状只得赶紧跟上。

“姑娘，那位梁公子究竟是何身份，居然对姑娘如此冷淡。”秦墨身旁的侍女忍不住吐露心里的想法。

“住嘴！这里是什么地方，休得胡言乱语。”秦墨低声轻斥，她今日虽受邀来赴宴，却谨记自己的身份。对于这些世家子弟而言，出身青楼楚馆的她再美也不过是个玩物，来此也是替他们助兴的。别看现在众星拱月，一旦她容颜老去，便会被他们视如敝屣。

反倒是像梁元辰，以她的眼光断定，此人绝非池中之物。

秦墨看着眼前那道清瘦的背影。不知为何，竟有些羡慕起他身边的沈清禾。不知如此相貌普普又大龄的女子，究竟是如何被他看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