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也不知是谁先带头叫的好,跟着有人用力鼓掌。
众人这才如梦方醒,不由自主跟着拍手叫好。
“好一个滚滚长江东逝水。”沈大人惊讶地站起身来。“历届诗会,我从未听过如此气势磅礴的精彩诗作,词句大开大合,诗意豁达疏阔!想不到一位女子竟有如此才情!不知夫人是哪个府上的?”
只见做了那首“富贵梦一场”的许知南站起来:“回沈大人,她乃是拙荆孔氏。”
众人一听更是吃惊,谁也没想到像许知南这样的平庸之才,竟然娶了这样一位才女。就在所有人议论纷纷之时,又听许夫人摇头否认道:“沈大人,这诗并非我所做,我不过是越俎代庖而已。此诗真正的作者,乃是我身后这位夫人。”
下一瞬,无数道目光齐刷刷聚焦在沈清禾身上,教她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只得无奈地站起来。
诗会上认得沈清禾的人本就寥寥无几,除了梁元辰外,便只有秦墨与赵念两位。乍见到这样一张生面孔,所有人都觉得好奇,小声议论着江洲城内何时出了这样一位才女。
此刻梁元辰看着她的目光中疑惑又惊讶,但更多的却又是好奇。能做出这样惊世之作的女子,又怎会是旁人口中无才之人。难不成他从前所听闻的那些关于她的传闻竟都是假的?
沈大人走到她跟前,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才满怀笑意地问道:“恕我眼拙。不知夫人是?”
沈清禾正犹豫着该如何自报家门才妥当,谁曾料那个赵念竟又站了出来,当众指着她大声道:“不,这首诗绝不可能是她写的!”
“赵念,慎言!”听到这般无礼的话,邱若甫板着脸呵斥自己的学生。
然而赵念却仍不知收敛,继续指着她道:“师尊,沈大人,你们有所不知。她乃是梁元辰的妻子,区区一个宫女出身的卑贱女子,她怎可能写得出这样的诗?”
沈清禾抬起头来瞪着赵念。此人几次三番当众侮辱她,宫女出身怎么了,宫女就不能识字作诗了?自己文采不行反倒用她的出身羞辱她?既然赵念这般瞧不上她,那就休怪她不客气啪啪打他脸了。
沈清禾忽的一笑,对着沈大人行了个礼:“沈大人,恕民女斗胆问一句,江城诗会难道是以人的出身背景来评定诗作的?”
沈大人看了一眼赵念,明白她问这话的用意,摇摇头:“自然不是。不过沈某方才听夫人所做这首滚滚长江东逝水,气势壮阔雄浑,倒很难想象出自夫人这样一位女子之手。想必夫人从前定是有过高人指点,才有今日这般诗才吧。”
显然,就连这位沈大人也有些不相信她能做出这样的诗来。沈清禾看了一眼对面神色淡定的梁元辰,见他暂时并没有要出来替她说话的意思,才跟着说道:“沈大人说笑了,我一个宫女出身的寻常女子,哪有什么机缘可以得高人指点。只不过从前宫里有一位姓苏的老嬷嬷,听说曾是京中有名的一代才女。过去民女曾有幸跟着那位嬷嬷学过几个字罢了。”
“原来如此。”沈大人点点头,似乎接受了她的这一套说辞。
听见她最后那句话,原本静默不语的空藏大师抬起眼,有些讶然地看着沈清禾。
“还是……赵公子觉得,身为女子就不配有此才华?”沈清禾忽将矛头一转,话里藏针地笑看向赵念。
今日诗会上来的人中近一半是女眷,其中不乏名门闺秀,这赵念当然不会傻傻称是挖坑给自己跳,却仍不肯作罢,哼了一声又道:“即便如此,也不能证明这首诗是你所作。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我怎么读着倒想是个老者的口气。怕不是你从哪里抄袭得来的吧?”
这也是在座其他人心头的疑问。确实但从诗作的词句来看,实在不像是出自一个女子之手。只是他们也从未读过这样波澜壮阔的诗作,一时间也无人出来附和赵念。
就在这时,一直旁观不语的梁元辰终于站了起来:“沈大人。可否由我来为拙荆说几句话。”
这下惊讶的人变成了沈清禾。她还以为他打算一直这么袖手旁观下去呢。
在经得沈大人同意后,梁元辰跟着说道:“方才赵兄当众议论我夫人出身低贱,我暂且不与赵兄计较。不过赵兄又说,这首诗是我夫人抄袭所得,可有什么证据?”
这还是头一回从他口中听到“夫人”二字,沈清禾乍一听只觉得别扭的很。
赵念嗤笑道:“我何须什么证据?外人都在传梁兄的这位夫人无才,所以才被梁兄所厌弃。若她能写出这样的诗,又怎会有那些传言?”
“所以赵兄并没有证据,只是在诛心?”梁元辰抓住他话中的漏洞,顿时堵得赵念哑口无言。
好不容易反应过来,赵念磕磕巴巴地反问:“要……要这诗真是她所写的,这样的诗才尤在梁兄之上。梁兄难道能信?”
出人意料之外,梁元辰竟想也不想地回答:“我信。既然是我的夫人,我自然信她。”
沈清禾无比吃惊地看着他。这人今日莫不是吃错药了?转而一想,大约他是为了维护梁府的名声才这么说的吧,毕竟若她在诗会上丢脸,丢的也是他们梁家的脸。他当然不能坐视不管。
沈清禾觉得自己此时该配合配合他,也跟着站出来说道:“沈大人。此诗本是来源于我近来读一本史书有感,没想到竟会让赵公子生出这样的怀疑。”接着转向梁元辰问道,“夫君,既然赵公子有所疑惑,我愿意再做诗一首,以证清白。夫君以为如何?”
梁元辰显然未料到她会有此举动,又露出了那副冷淡中带点恼怒的表情,似乎在问她说这话可是认真的?
沈清禾笑着眨眨眼。当然是认真的!
片刻之后,梁元辰才略僵硬地点点头:“夫人既然想自证清白,那便作吧。”
那位许夫人一听她又要做诗,赶紧比了个手势让人送纸笔过来,沈清禾却浅笑着摇头,她那笔破字若真这么多人看过,怕不是要被笑死。此时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点点细雨,密密绵绵地落在水榭外的湖面上,激起一片朦胧的水雾。她不由地想起苏轼的那首定风波来,倒是十分应和眼前的景致。
她在心里默念了一句“对不起了苏老先生,形势所迫,借你诗作一用”,这才徐徐开口: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秋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众人听她所做的第二首,犹如外头这一阵秋风细雨温婉细腻,但诗中所透露的旷达之境,让人心驰神往,细细一品,却又与第一首有异曲同工之处。
这下就连赵念也再无话可说。
沈清禾一诗吟罢盈盈一拜,落落大方地直起身来,笑看着所有人道:“献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