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王府的惯例,每年李阔寿辰李夫人都会带着家眷上观音庙,一来为求王爷身体健康,二来则为求子以延续李家香火。这日不知哪来的兴致,出门前李夫人竟捎口信给别院未过门的柳吟儿,想与她结伴同行,柳吟儿未过多考虑,便答应与她一同前去观音庙。
李夫人常与她姐妹相称,在庙里的时候也一样,甚至在观音像前跟亲姐妹似的轻抚柳吟儿的手,与观音说:“这是吟儿妹妹,还未过门,可与我十分投缘,今日就和她结伴一同前来祈愿。自从妹妹来了以后,府里不知为何进了一些不干净的东西,妹妹如花似玉,性情又特别娴静,只希望这些脏东西不要伤害到妹妹,我便安心了。”她语气柔缓,笑容温婉,说完还朝柳吟儿微微一笑,让她也跟菩萨求点什么,她毫无心理准备,也不知求些什么,看着李夫人一直在边上很起劲的催她便闭上眼,双手合十,在心里默念:吟儿别无他求,只愿他早日渡劫。
下山的轿子里,李夫人问了好几遍她跟菩萨求了什么,她随便道了句求王爷多福多寿。
“妹妹有心了,像妹妹如此人美心善的女子真希望老爷早点娶你过门,只可惜他父亲年初刚过世,老爷得守孝三年。不过在我心里啊,我们早就是一家人了。”
她默默点头,是不是又如何呢?反正她的心早就已经不在自己身上了,身在何处又何妨?
“遭了,我的锦绣荷包怎么不见了?该不会是刚才烧香掉在庙里了?”李夫人不知怎的脸色一变,慌忙摸着腰间,刚才挂在腰上的荷包确实不见了踪影。
“要不要回去找找?”
“我看得回去一趟了,妹妹你就不要跟我一起回去了,我跟丫头们上去找,你就在轿子里等我们。真是……我这脑子……”李夫人自怨自艾道,起身出了轿子,听到她跟丫头们说了一句话,就匆匆往上山的路走了。
柳吟儿只以为她掉了荷包,却没有看到她出去后立刻跟轿夫使了使眼色,两个轿夫心照不宣的点了点头,四下张望了一遍,抬起轿子往没人的山下用力一扔,轿子像滑坡的石头顺着山路往下冲去!
丫头面色苍白,李夫人则面带不屑,心里想着“看看菩萨是不是真的能够保佑你平安”便眼睁睁看着一身白衣的柳吟儿从滑落的轿子里翻身摔出,沿着陡峭的山路往下滑,她惊恐的喊声穿透山谷,照这么摔下去必死无疑。
“秀儿,走吧,我们回府。”
“是……是的……夫人。”
“回去后知道怎么说吗?”
“知……知道,柳姑娘说荷包掉了,要回去找荷包,我们就步行回府了。”
“很好,这件事若是圆满,我自会奖赏你。”
秀儿不敢多言,眼睛始终盯着李夫人的脚步,心里祈祷那柳姑娘做了鬼以后千万不要来找她,一切都是李夫人安排的。
柳吟儿轻盈的身子被一块突起的石头挡住,一时晕了过去,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她才迷迷糊糊醒来,醒来时竟发现自己躺在黑煞的怀里。
她慌忙坐起,满目惊恐的望着这个奇丑无比的山妖,与此同时天色骤变,寒冷毫无预兆的朝四面八方扩散。
“又是那个女人干的?只要你一句话,我就立刻要了那个人的命!”山妖的声音低沉而可怕,柳吟儿紧蹙双眉,摇摇头。
“她要害你!”
“算了。”
“为什么?她难道不该死?”
“不要再为了我杀人。”她慢慢站起,黑煞走过去想要扶她,却被她无情躲开。
“你不要过来。”
“你还在怕我吗?还是讨厌我?你宁可跟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喝茶聊天,也不肯看我一眼?”黑煞血红的眼睛直盯柳吟儿,此时天空骤变,雪,毫无预兆的从天而降。
“我等了你那么多年……你就如此对我……比不过信游就算了,难道还不如一个低等的捉妖师吗?”
“你不要管我。”她即害怕,又狠心,试图冲破黑煞与白雪,不料黑煞大吼一声挡住了她的去路,她一步步往后退。
“信游不爱你,他若是爱你就不会伤你这么重!你清醒一点好不好?”
“他没有伤害我,是我心甘情愿。”
“不要再想他了!”
“让开,我要回去,今晚是李阔寿辰,若我不在,他定会派人出来找我。”
“你以为那个女人回去后会老老实实告诉他们你在这里吗?这个世上没有人在乎你,只有我!”
“让开……”
“我不会让开的,我要带你回昆仑山。”
昆仑山……
那个仙境一般,又埋藏了无数噩梦的地方,她一辈子都不想回去的地方。
她想起那场连夜大雪,想起绝望的巨龙撞击着绵延不绝的昆仑山,最后满身伤痕坠落冰冷的昆仑河,而那条河,早就把过去的柳吟儿深深埋葬,此时此地站着的只是一樽没有灵魂的躯体!
“最爱你的人,是我黑煞,不是信游!”
“信游……”她浑身无力的跪坐在地上,雪花落在她娟秀的发丝,她苍白的手指,她冰凉的鼻尖,一只如同恶魔一般的黑手伸到她面前,她厌恶的皱起眉。
“跟我走……我们回昆仑山……”
“不……信游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那只魔爪愤然一颤,再次伸向柳吟儿的时候他巨大的身体被人挡住了,背上似有一股火焰在燃烧,它忽然意识到什么,很快便从柳吟儿的眼神里猜到了。
一道如火焰一般灼热的符定住了黑煞的行动,柳吟儿望着漫天飞雪之中那张她再熟悉不过的脸,再也止不住眼眶中的热泪。“信游……”她喃喃说着他的名字。
黑煞的咆哮震彻山谷,而信游不急不缓的收回手,符咒消失,它喘息着转过身,怒视信游。
“她伤心欲绝的时候你在哪里?她痛不欲生的时候你在哪里?她遭人暗算的时候你在哪里?现在,又为何突然出现?”
信游再次举起手,不想与他废话:“再不走,别怪我不客气。”
“捉妖师……可真有趣……”
“我说过,此生不会捉你,但是只要你碰一下吟儿,我便没有此生。”
“真是感人肺腑,一个情深意切,一个忠心耿耿,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娶她,为何要看她嫁给一个没用的男人?任她被人欺凌?”
“不管你的事……你快走。”
“我走了,你就可以带她双宿双飞了吗?”
黑煞的逼问没有奏效,信游的沉默才是柳吟儿最大的痛楚,谁知此时——
“我可以带吟儿姐姐双宿双飞。”
果然还是被他追来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信游叹了一口气,看着燕子初玩着法剑闯入三个人的世界,还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心就不定起来。
“又是你……”黑煞低吼一声,燕子初的法剑指向他恶心的脸。“今天我终于看出来了,原来你不是要杀死吟儿姐姐,而是要带她回去做压寨夫人啊,可惜你来晚了,吟儿姐姐是我的。”
“乳臭未干的小子竟然口出狂言!”
“今天恰逢我们天池第一的捉妖师在,我只需站在旁边拍手叫好,什么都不用做就能保住小命,你说狂不狂?”
“今天看我怎么收拾你!”
“信游师兄保护我……”燕子初动作极为敏捷,瞬间就跑到柳吟儿身边,笑嘻嘻的对她说:“信游师兄保护我,我保护你。”
柳吟儿没工夫搭理他,双眼闪着泪光只盯信游,信游指尖的符咒顷刻而出,又说一遍:“我必须赶在日落前回天池山,饶你一死,还是吐出妖灵,你自己决定。”
黑煞深知信游法力,那道符必定让它好受,它无奈朝天咆哮,最后带着那满天飞雪消失在了黛青色的山谷。
柳吟儿用尽全力站起身子,信游已走到她身边,问:“它没对你怎么样吧?”
她摇摇头,也没说其实要害她的人是李夫人,便说要回府了。
“不必送我,我知道你们有门规,暮鼓前要回去。”
“你一个人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的。”
“我晚点再去找你。”
她微微点了一下头,倘若他可以偶尔打破一下规矩送她一路该多好?
偏偏此时愿意为她打破规矩的人是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燕子初望着她心绪未定的眼神说:“我没规没距,我送你回去。”
信游叫住了他:“还在轮学,你可知不守规矩的下场?”
“不就是打一顿饿几天还能要了命?”
“也是,你向来都是不守规矩的。”
“吟儿姐姐,信游师兄是我们降妖界每一位捉妖师的榜样,从未犯戒,从未受罚,我们不能害他破了规矩。但是我不一样,我臭名昭著,也不差这一次,所以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他这种“无理取闹”在信游的“义正言辞”面前显得如此“高大”,柳吟儿道了句“随你”便带着遗憾转身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