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游的沉默是琢磨人的利器，未等他给出答案，燕巳钦便沉下脸来，失落万分的开口道：

“哪怕尚有一线生机我也不可能让子初去铤而走险的，如果你们不是为了救人而来，你们就走吧，这里我自己想办法。”

“燕掌门，来找你们，就是为了救天下苍生。”

“天下苍生与我何干？我只要他活下去！我已经有愧于他父母，我不能再有愧于他！”

“如果他本来就是要死的，为什么不试一下取出生死符？”

“阿夜，你怎么能这么说？”诗卉也看不下去了，声音颤抖不已的指责道，这种舍生取义的场面对她来说未免太残忍。

而早已看透生死的闻人夜并不这么认为：“活得苟且，不如死的壮烈，放走了本就罪孽缠身的女妖，他理性死罪难逃，现在有机会弥补他曾犯下的罪，有何不好？”

“长老院已经不再追究此事了……”

“不是不再追究，是等他醒了再追究。”

“你们两个都别说了。”见两人争论不下，燕巳钦摇晃着身体来到大门前，望着被火光席卷的天空说，“如果子初有罪，也是我种下的祸根，你们都走吧，留我一人在这里陪他，生也好，死也罢，我们听天由命。”

闻人夜誓不罢休再次开口劝说：“虽然不知道结局如何但我和信游会尽量保他不死，燕掌门身为玄武门掌门，难道不知道凡事该以大局为重？”

“我本就是个贪生怕死的小人，你们找错人了。”他几乎没有灵魂的望着不断被席卷的天空，耳边终于传来信游那温润如玉的声音：“燕掌门的顾虑实属人之常情，让子初冒这么大的风险确实让人于心不忍，况且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成功取出生死符击退龙族。”

“不试一下怎么知道？除非你根本就不想击退龙族。”闻人夜话中有话，怒不可遏的盯着无论何时都仿佛事不关己的信游，他则面不改色的解释：“倘若我有十足的把握，我不可能见死不救。阿夜，别再为难燕掌门了。”

“如果死一个人可以救千千万万人，为什么不这么做？！”

“如果牺牲的是你的命，你愿意吗？”信游平静的语气让人不寒而栗，闻人夜冷冽的目光直刺他的心窝：“我早在十八年前龙子大闹昆仑山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如今再死一次又何妨？这一点，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吧？”

信游捕捉到了她目光中的怨念，不知如何接话之时她又道：“只可惜生死符不在我这里，我连做个英雄的机会都没有。燕掌门若真的不舍，就拿出你一万分的本事去外面对付那些龙族，别在这里守着一个将死之人。”

说完这些话，她如风一般消失在众人的视线，被伤透了心的诗卉双目含泪声音颤抖：“子初到底哪里得罪她了，说话也太不考虑别人的感受了。”

信游将关爱的手掌轻轻放到她肩上，稍作安慰：“别在意，阿夜心直口快，其实她也于心不忍，否则她不会来征求你们的意见。”

“不用问也知道，我们怎么可能同意让子初冒着生命危险取出生死符？别说你们没有把握，就算你们有把握也不可能同意，这该多疼啊？”

“他现在这样，应该也感觉不到疼吧。”信游望了他一眼，他就像睡着了一般安静，窗外翻天覆地都与他无关，他的意识，还停留在救出柳吟儿的那一刻。

阿笙的符咒如雨飘零，那些几乎没什么作用的小妖顷刻间魂飞魄散，然而这场战争还没有结束，天池山的上空几乎被龙族占领，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立刻返回天池山，帮助降妖！

那个拿包子的小孩喊住了他：“哥哥！你的包子！”

他跑到一半回头冲他一笑：“我还有更重要的事，包子就送你了。”

“你去哪里？你不管我们了吗？”

“这些小妖已被我降服，现在我要回一趟天池山。”

“那我们可以去天池山当你的师弟，跟着你学法术吗？”

“可以啊，等你们长大了。”

“哥哥你叫什么，我们去哪个门派找你？”

等他们长大了，恐怕他早已不在了吧？他已经没有当捉妖师的资格了，可孩子们期盼的眼神又让他重新看到了希望，于是脱口而出：“玄武门，我叫余笙，记住了——”

孩子们热烈激昂的欢呼声还在身后，他扔出铃铛召唤小狐仙，纵身一跃不偏不倚落在小狐仙的背上，风从耳边吹过，不到一天的小别离令他悲喜交加。

穿过被火海席卷的天池上空，一道万丈结界毫无预兆的挡在阿笙面前，小狐仙发出一阵惨叫，阿笙伸手抚慰它毛茸茸的耳朵，并告诉它：“没事没事，不过就是一道普通的结界，等我破了它我们就能过去了。”

小狐仙拍打着愤懑的翅膀，显然这道阻碍也让它十分恼火，不止一次发出尖锐的叫声，阿笙坐在它的背上，专心念咒。

“你不是离开天池山了吗？怎么又回来了呢？”

魅惑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扰得他无心念咒。

“你是龙族的后羿，哪怕你身体里流着一半人类的肮脏的血液，你依然还是龙族的继承者，到我这边来吧，我会重新洗涤你的血液，让你成为拥有万物的帝王。”

阿笙睁开双眼，四处寻找她的身影，她变幻莫测，难以捉摸，到处都有她的影子，可怎么找也找不到她的真身。

“你在哪里——”

“你是找不到我的……”

“不找到你，怎么去你那边？”

阿笙十分纳闷，紧接着她的笑声响彻天际，笑声的尽头是一抹黑色的影子缓步而来，她越走越近，渐渐的她冷峻的五官依稀可辨，阿笙睁大双眼，口中呢喃：“……师姐？”

“阿笙……快来救我……”

她的声音如此虚弱，如此遥远，这层结界仿佛隔着天与地的距离，他伸出手，却又缓缓放下，他的迟疑让小狐仙很是诧异，一阵一阵朝着闻人夜咆哮。

他双眉紧蹙，眼神由迟疑转为坚定：“她不是师姐，她就是一个幻化的影子。”

“既然是影子，你为何不攻击？”

“因为……因为是师姐的影子，我下不去手。”

话音刚落，一条鞭子从天而降，把她的影子劈得粉碎，手持鞭子的不是别人，正是闻人夜！“阿笙，谢谢你不伤我，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你我必须联手，才能赶走妖龙！”

即使闻人夜的真身如此劝说，阿笙还是一动不动的站在小狐仙的背上，一副流离失所的样子，小狐仙的咆哮声急不可耐。

“她也不是师姐……”阿笙抬起头，继续寻找言沁的身影，小狐仙胡乱拍打翅膀以示抗议，他这般解释道，“第一，师姐不会谢我，第二，师姐不会与我联手，她向来都是独来独往，甚至还会觉得我碍手碍脚。”

若没有个几百次挫败，是不会有如此觉悟的，只是使出这招幻术的言沁逐渐恼怒，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她彻底恼羞成怒！

“找到了——”

阿笙坚定不移的声音响彻云霄，他飞出的符咒打破天池上空的结界，同时驱散了不少前来阻挠的妖龙，小狐仙满意的张开羽翼，朝着玄武门的方向用力飞驰。

他从有记忆开始，就在饱受争议的目光中不断逃避，这一次，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面对争议，勇往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