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翎走了许久,依旧没有看到血河尽头,到底有没有尽头,墨翎也开始不确定了。
她小脸脏兮兮的,满眼疲惫之色,有时候干脆变回原形,把蛋绑在背上一瘸一拐的往前走着,四只脚总比两只脚站得稳些,还省点力。
反正现下四周空无一人,唯有一只狐狸,一颗蛋和一条水流湍急的血河。
墨翎偶尔停下从戒指中取出一些干粮坐在河岸上吃,咬着难以下咽的食物,突然想起这些食物都只是桫椤花瓣幻化出来的,不免有些伤感。
以前风兰谷的厨娘一日三餐都要为她备上她最喜爱的药膳,她不爱吃苦味,他们就想方设法的将食材中的苦涩去除,让每一道药膳都成了她最爱的佳肴。
如今再看看她手上干渣渣的窝头,心里一阵苦涩,加之身上未完全恢复的伤痛,仿佛从前的那些都是幻影,而现在才是真实。
她摸摸蛋上的裂纹,感受到里面生命的心跳,兴许是她也曾身为一颗不知多久才能出生的蛋,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同命之感。
大概,这空无一人的地方,能相依为命的也只有她和他了。
“什么时候才能出生呢,我好累,快背不动你了。”
墨翎用毛茸茸的小爪子轻轻的碰触着蛋壳,突然“咔嚓”一声,蛋壳应声而裂。
墨翎的尖尖的狐狸爪子正好插在蛋上的裂缝中,吓得她连忙收回爪子,躲在一边,目不转睛的盯着那颗圆咕隆咚的蛋。
一时间,以蛋为中心向外放出一个巨大的结界,将墨翎和方圆百米的地界护在其中。
而此时整个幽冥司骤然间地动山摇,巨浪拍岸,连带三界均有所感,唯独结界内的环境丝毫未变,而河水异常平静,宛如一汪沉寂了许久的死水,平静无澜。
“咔嚓。”
蛋壳顺着墨色的花纹碎裂,透出一束束幽光,慢慢的蛋壳被从里推开,伸出一只洁白无瑕的羽翼。
羽翼之绚烂,犹是圣洁,而另一支羽翼,则是半白半黑,附有诡异的黑色纹路,仿佛是方才蛋壳上印上去的。
墨翎惊讶的说不出话来,慢慢的蛋壳里爬出一只瘦小的凤凰。
不,不是凤凰,也不是鸾鸟,更不是雉鸡。
他行如凤凰,却未戴羽冠;
尾如孔雀,却单单只有九支羽镜。
若说他是鸾鸟是凤凰,可《九幽云荒志》的百兽图中并未有其样貌。
好吧,墨翎姑且承认他是从一颗蛋,变作了一只不知名的鸟,还是只挺好看的鸟。
他双眼紧闭,宛如天界的神鸟,又似地狱的暗枭,给人一种不可忽视的存在感。
墨翎定定的看着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出这是哪一族的小崽子,莫非,这孔雀族和凤族还有一段不为人知的爱情故事?
这世间无奇不有,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也许是因为狐族向来与孔雀族交恶,不愿与之来往,有很多传闻秘辛也就选择性的忽略了。
墨翎轻叹一声,也不再纠结他的来历,不论他是什么,对她来说都没有什么意义。
她化成人形起身,拍拍自己新换的衣裙,不得不说涟溪为人还是较为周密,至少在戒指中留下了几套衣物,虽然尺寸都大的拖在了地上。
墨翎见他东摇西晃的无法站稳,顺手将其抱进了怀里,像抱住一个软乎乎的婴儿,小心翼翼的不敢乱动。
突然那双凤眸睁开,眸光深邃如暗夜的星子,而墨翎身旁的河面上从水底钻出一朵朵雪白的花朵,铺满了整个河道,直至血河深处。
结界外的河水也开始缓慢流淌,仿佛突然掉入了另一个空间,一切都变得那么诡异却又静谧。
“怎么会这样?”墨翎不明所以,自顾自的嘀咕着。
花开遍野,香气扑鼻,没有了血河的腥味,河风从花海上拂过,飒飒风声,银白色花叶翻飞,仿佛有女子在轻柔的低泣。
而银色的花茎上挂着血红色的液体,宛如伤心欲绝的泪水,一点点从女子的脸颊滑下流入河中,却从未玷污那纯白的花色。
只是放眼望去,大片大片耀眼的银白和血色层层叠叠,蔚为壮观。
“溟泣。”
清冷的声音是从她怀里传来的,墨翎低头望着怀中的鸟儿,嘴角微扬:“原来你会说话,你刚刚说什么?”
他不搭理墨翎,找了个舒适的方式继续躺在墨翎怀中,侧头望向花海,轻声道:“这是溟泣花海,血河的来源。”
墨翎一惊,来源,却不是源头。
“这么说,血河的尽头快到了?”
“不,这只是血色的源头快到了,血河的上游是沧澜水。”
他的声音依旧清冷,没有一丝波澜,仿佛是两个陌生人最枯燥的一问一答,说完便安静的有些可怕。
墨翎也没想过源头会这么快能找到,尽管如此,却还是有一点淡淡的失落。
“无妨,继续找,总有一天能找到。”
她把鸾鸟放在地上,他小小巧巧的有些可爱,看起来应是一个雏儿,可一副看不出表情的模样,颇有些老气横秋。
都说这万物生灵幼小之时均是可爱之像,故而让人有保护的冲动,不过,长大之后模样如何,就只能各凭本事了。
墨翎看着他,突然觉着如果将他喂养在身边,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待他长大之后驯为坐骑,可能会比大哥的讹兽还要威武几分。
墨翎想着不由的会心一笑,把弄着戒指,想从中拿出点吃食给他,可那鸟轻蔑的瞟了她一眼,冷笑道:“幽冥司的食物对我没用,你别白费功夫了。”
“那你能吃什么?”
“血,比如说你的血。”
墨翎闻言一凛,连忙退后两步道:“你你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竟以血为食?”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大概是凤凰,总之你若见不得我死,就喂我半壶你的血。”那鸟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墨翎气愤的咬了口手中正准备喂他的窝头,朗声道:“你既然对这里如此熟悉,想必也不需要我了,我本不该偷你出来,倘若你想要回去便原路返回吧,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就此别过。”
墨翎生气的踏出几步,头也不回,突然那只鸟浑身大震,一道道金光禁制将他锁牢。
墨翎大骇,连忙跑去将他抱起,只见金光逐渐聚拢在他的右脚踝上,玄黑色铁链仿佛嵌在肉里,而他羽毛上的黑色纹路一点点褪色直至消失。
祝灵锁,为什么会有这么强大的禁制?
“喂,你没事吧?”
那鸟摇摇头,正欲说话,张口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墨翎噗呲一笑:“谁叫你这么不讨喜,都说这恶人自有天收,看来是你触发了禁制,这老天都要把你锁起来”
见墨翎笑的开心,那鸟倒是很不爽的把头撇去一边。
“我曾听三清道主讲经,自太古以来除人界之灵入六道轮回,仙妖魔界元神受到天佑,除非在人界转世历劫,亦或破碎陨落,则不会轻易转生。你这只小东西比我了解幽冥司,想必是带有记忆,而元神微弱也可能是曾经严重受损过,才归于零点。你并非新生雏儿,而是重生之体,我猜的可对?只是这祝灵锁锁罪无可恕之元神,为何会出现在你这里?”
话落,墨翎自顾自的思考起来,并未发现鸟儿不易察觉的一震,眸光凌厉起来。
他的确不是新生,他重来就没有陨落,一直都活着,生生世世受禁锢之苦。
“喂,你有名字么?”墨翎问,可那鸟不理她,把头侧的更甚。
“你也太气小了,我仅不过猜了猜你的来历,就气成这样。哎,如今我也没法替你解开祝灵锁,你又总要有个名字。”
墨翎大眼眨巴眨巴的望着河中盛开的溟泣花,莞尔一笑道:“你看这溟泣花出淤泥而不染,浊清涟而不妖,同你的气质很像,你以后便叫小白吧,朗朗上口,不错不错,”
墨翎很满意这个名字,而小白却是一惊,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他以为她念出那句话会叫他溟泣、浊清什么的,至少大气一点,居然叫小白,也太过随意了。
“我一向不擅于取名字,你且将就将就,我家里有一只阿花,他日出去,我带你回风兰同他玩耍玩耍。”
“我叫白羽,和你同样有一个白字,你说是不是很巧?”
墨翎眸光熠熠生辉,灿若星辰。
她以后便是白羽,如今想来她也算是重生了一次,名字又有什么重要。
只是倘若以后她为了生存,做出什么违背良心的事,她不想牵连风兰谷,也不想让她所熟悉的人知晓,最起码,她要保留墨翎的最后一丝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