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见阿诺举止优雅,不愧为大家闺秀,只是这酒气浓厚,当是难得的烈性好酒,她不知阿诺酒量如何,只求没人来与她劝酒,她那逢酒必醉的架势,曾被她的旧识奚落了许久。
一杯饮尽,宾客连连叫好,口中皆是对城主家一双儿女的赞美,而此时陈大公子陈锦誉正用一双含情美目望着白羽,许是借着些酒劲,把那招惹姑娘的手段都拿了出来,暗暗的给白羽送起了秋波。
白羽一心扑在眼前的葡萄上,自是没瞧见陈锦誉的模样,然而城主确是瞧个真切,顺着自己傻儿子的目光瞧见了他对面的那个女子。
那女子身着淡黄色衣裙,身姿绰约,淡妆浓抹,模样美则美矣却落得俗套,相比之下与堂上舞女一无二致,难道此女就是他一双儿女津津乐道的白姑娘?
城主吩咐侍从取来一个木盒,送至白羽面前,他见白羽有些诧异,朗声道:“想必姑娘便是我儿的救命恩人白羽姑娘,这些日子多谢姑娘出手相助,老夫发妻仙逝已久,只给老夫留下这一双儿女,倘若我儿出事,老夫将抱憾终身。”
白羽见状,起身朝殿上主位端庄一礼,毕恭毕敬道:“城主过誉,在城主府中公子小姐对白羽多有照顾,小姐有难,白羽理当如是。”
城主哈哈一笑:“没想到见你年纪轻轻,便能如此稳重,实属难得,难怪我儿将你夸的仿若天人。”
“陈公子谬赞了。”白羽又朝着陈锦誉微微一揖。
陈大公子毫不忌讳的笑着,拜拜手让白羽坐下,而座下众人有的交头接耳,有的不明所以,总而言之皆是一副看戏的形容。
白羽从小就甚少出门,若是在凡间,实则没有见识过什么大场面的闺秀小姐,除了雀公主的喜宴,她还没有参加过任何一场天宫宴会,甚至不会同哥哥姊姊一起上天宫与各位仙家一起谈经论道。
平日里阿娘将她护的太好,不许她出门,她也就是将夫子教的礼仪之道在谷中演练演练,以备不时之需,如此实战还是首次,其实她这冠冕堂皇的模样令她有些紧张。
城主轻咳两声,侍从便将手中木盒打开,里面豁然金光绽放,只见盒中躺着一副打造精美的蝶翼金钗,珠帘坠玉,格外别致。
“此钗是老夫在妙华城中所得,还望白姑娘能够收下。”
众人哗然,没想到城主会送一个小女孩如此贵重的饰物,见这工艺定是难得一见的珍品,不说价值连城,也是能供上城中的普通人家过上好几十年了。
白羽还未想好如何拒绝才不失体面,阿诺便撒起娇来:“爹爹甚是偏心,回来也没同诺儿带件像样的礼物,这金钗如此好看,爹爹却只送了阿羽一人,诺儿不依,倘若爹爹不送诺儿一件礼物,诺儿今日便不走了。”
众人见了都笑了起来,这陈家小姐果然是名不虚传,是个不能吃亏的主。
白羽连忙将盒子推至阿诺面前,嫣然笑道:“多谢城主厚爱,白羽素日里疏于打扮,一向用不上这么名贵的首饰。既然阿诺喜欢,白羽便借城主一个情面,将礼物转送给阿诺,阿诺,你看可好?”
阿诺甜甜的笑笑,一副你果然懂我的模样,她接过盒子便将金钗拿在手上把玩。
城主见状,有些薄怒道:“诺儿,休得无礼,以前买给你的东西可有少过?”
“可是爹爹没有送过这件啊。”阿诺呼扇着长长的睫毛,一副无害的可怜模样,让对面的陈锦誉汗毛直竖,忍不住打个寒颤,他小妹何时变得如此胡搅蛮缠。
他正要出言阻止时,方才一直安安静静坐在他旁侧的少年缓缓起身,他一袭月白银绣暗纹长袍,衣饰低调却十分华贵,气息慵懒,不看不知原是从妙华城来的龙熵公子。
他朝着城主拱手道:“城主大人,陈小姐能喜爱这蝶翼拂钗实乃在下荣幸,不过,在下见这位白羽姑娘并非中意这件饰物,想必是款式不合心意,明日在下便会差人再从妙华城送来几件,供白姑娘挑选。今日,城主大人何不妨将此前高人相赠的物件送给白姑娘,想必白姑娘也是习武之人,此物姑娘定会喜欢。”
城主仿若灵光一闪,大笑道:“对对对,老夫此前得来一件古物,听说是女子兵器,只因府中并无女子善武,便忘了此事。”
说罢,便让侍从将东西取来,只见一个雕琢古朴的楠木盒上笔走游龙的写着几个梵文,众人不识,白羽却晓得。
那是一句封印法器的咒语,应是天界之人才会知晓,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白羽眉头微蹙,她淡淡望着那个白衣少年,龙熵微笑着与她四目相接,看不出他究竟想要如何。
只见侍从打开盒子,盒中黯淡无光,静静的躺着一把孔雀羽扇,相貌极是寻常。
可是白羽见着却是挪不开眼,仿佛要被吸进去一般,她多么熟悉的气息,可是为何会如此熟悉?
龙熵很满意的笑笑,道:“看来白姑娘很喜欢这份礼物。”
城主点头,捋了捋自己的胡须,笑道:“还是熵儿想的周到,此物本就应赠与有缘人,既然白姑娘与此物有缘,便收下做个薄礼吧。”
此时,白羽盯着木盒一动不动,她耳中传来一句口诀,反反复复,仿佛想要刻进她的脑海里,她不自觉的将手伸向木盒,触碰到羽扇的一刹那,她感觉到羽扇自己动了一下,那一瞬间世界都寂静无声,而她只听见突然远处一声长啸,惊的她转身就跑了出去,全然不顾堂上众人。
白羽离开的速度之快,让阿诺有些呆若木鸡,而城主脸色早已铁青,众人也是面面相觑。
陈锦誉哭笑不得的看着,场面一时混乱,兴许是久经风月,他从容不迫的举起杯盏,对众人笑道:“方才白姑娘定是听到她的宠物在急唤她,所以走的有些急切,大家勿怪,今日家父归城接风,大家也是难得一聚,在下这蓦回斋可是准备了许多好酒好菜,还请大家尽兴享乐。”
说罢,陈锦誉抬手便将酒水一饮而尽,舞姬随着鼓点滑入舞池,丝竹声起,歌舞升平,宴会之上又恢复了之前的喜乐,觥筹交错,推杯换盏。
而没人发现,那个白衣少年已经悄悄地退出了大殿。
白羽走得太过突然,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为何就跑了出来,她只是听见小白凄厉的鸣叫,心下害怕他出了事,便追出来看看。
果然,当她赶回鹤归院的时候,屋内已是杯盘狼藉,地上还躺着妖族杀手的尸块,有一些已经被烧成了灰烬。
“发生什么事了?”
白羽跑到浑身是血的小白身边,他已经昏觉,雪白的羽毛被染成了血红,身上有几处深可见骨的伤口。
她惊恐不安的将小白放在床上,急切的在黑暗中寻找这什么。她拿出一大堆瓶瓶罐罐,苍白的玉手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她不停的安慰自己,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可是还在冒着血的伤口让她越看越心惊,大颗大颗的泪水从眼眶中夺目而出。
“你这是做什么,好歹是天界中人,怎么这么没世面,这点小伤就哭哭啼啼的。”
白羽手上的药瓶被跟来的龙熵夺了去,小心翼翼的洒在小白的伤口上,找出那瓶仙药给小白服下,又变出一根绷带,将小白绑了个结结实实,乍一看,还以为是个木乃伊。
然后长袖一挥,满地的尸体和血水已然消失不见,房间也变得干净整洁。
白羽跌坐在榻边,忍不住低低抽泣,她不该留小白一人在房中,她明明知道妖族没有放弃对她们的追杀,她明明知道的。
可是凡人的日子让她太过留恋,她都快要忘记自己还是一个神裔。
“这点小伤?要不我砍你两刀试试?”
龙熵慢慢退后两步,讪笑道:“你莫要急,这不是还没死透嘛。”
白羽止住流泪,从头到尾仔细的将龙熵打量了一番,微弱的烛光下只能看清他那双泛着光的瞳孔。
“你又是谁?冒充我表哥意欲何为?”
“我?”龙熵笑笑,旋即转身坐到房中的椅子上,他拿起桌上的茶盏就装模作样的喝了一口,笑道:“我乃龙族七殿下,受人之托,来保护你的安危。”
保护她?白羽眉头微蹙,莫非是那位一直在暗处照拂他的仙友?
“你也无需觉着惊讶,纵使不是受人之托,我也不会见着天界中人有难,而置之不理。”
“哦,那你为何不将我直接带回天界?”
“这……上神没有吩咐。”
白羽轻哼一声,心下了然,他们护她助她却不让她重返天界,定是徒她身上的什么,要不是把她当作诱饵,就是把她当作诱饵,好像不把她当诱饵,也没有什么可利用的了。
她心下一阵悲哀,本以为都可以过去,都可以忘记,可是苍天又何曾饶过谁?
“你走吧,既然是奉命保护,就请你不要出现在我的视线中,你自称是我表哥也好,朋友也罢,我都会配合你,只是你要保证,小白不会再受到伤害,你要同保护我一样保护他。”
“这个我可不能保证,上神没有吩咐……”
话音还未落,龙熵就觉着背脊上徒生了些许寒意,转头看去,才发现白羽神色凛然的盯着他,仿佛要把他盯个窟窿出来才肯罢休。
“得得得,我怕你了不成,不就是只鸾鸟嘛,长得跟山鸡似的,你也这么宝贝着。”
龙熵一脸不爽的瞟了眼躺在榻上昏睡不醒的小白,只见白羽轻轻的抚摸着它的绒毛,怜惜的如同怜惜自己一般。
微弱的烛光下,白羽红潮还未褪去的小脸上显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倔强,她平静的说道:“龙熵,我不求你带我回天界,但你莫要为难城主府的人,倘若我晓得了,我定让你后悔见到我。“
龙熵不屑的看着白羽,却发现似乎从她身上看到另外一个人的影子,那个一直藏在心里却找不见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