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山路复杂,越走越偏,迷了方向。渐渐,体力不支,脚一空,连同无尘一起滚了下去。
无数树枝石块擦破皮肤,旧伤叠新伤。我艰难地爬起扶无尘,手上再次沾血,他的伤口已然裂开,浸染了包扎的布帛。我慌忙摁住伤口,绝望的黑洞再次涌上心头,填满每一寸肌肤。无助犹如溺水深海,令人窒息。我努力保持镇定,明白积压的不安一旦爆发,将会一发不可收拾。
因而,我强行镇定,即使不争气的泪水已经溢出,还是将涌上喉咙的呜咽吞了回去,喃喃:“无尘,你不会有事的。”
再次扶起他,我才发现自己置身在陌生的山林小道,不远处是一道狭长的山谷,视线被山谷交接处阻挡,看不见山谷后的景色。
好在,通向山谷的路铺的整齐,石阶磨损得光滑,说明有人经常出入。
什么叫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穿过山谷,映入眼帘的是别样风景。
足有两丈高的银灰门柱立于山脚,门柱后是整齐堆砌的石阶,直通而上。抬眼望去,能隐约看见一座巨大建筑伫于山顶,隐于云雾之中,宛若仙境。
门柱上挂着一块银色牌匾,赫然写着“折剑山庄”四个大字。
这里是折剑山庄?
折剑山庄是江湖上赫赫有名制造兵器的地方,因独家精湛的工艺独树一帜,锻造的奇兵异甲受世人追捧。在江湖上排的上名号的侠客都会纷相求之折剑山庄量身打造的武器,最出名的是江湖第一刀客“长歌一笑”的鬼魅刀,他的大刀由六把刀剑拼接而成,可拆分可合一,设计独妙。但折剑山庄有自己的规矩,行事隐秘,只在春秋两季锻造兵器秘密发放,凡求兵器者需要排号,有的甚至排至十年以后。
而更出名的是这折剑山庄的主人——庄主叶宸。他不仅造艺精湛,秉承家传独门绝技,武功更是了得,在江湖上数一数二,辈分高名声大。
在他身上的另一件事更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传闻叶宸是位出名的痴情种,只娶了一位妻叶氏。在为他生下一儿一女之后,早早仙逝,叶宸念及旧情,不再续弦。
误闯折剑山庄也好过漫无目的地迷失在丛林中。于是,我背着君无尘一步步拾阶而上,背都要折过去。
踏上最后一节台阶,我整个人瘫倒在地,好半天才喘回气,心想着再多两节我就要仰天一啸滚下山去。
折剑山庄正门前没有守卫小厮,偌大的建筑无法想像是在山中建造,门墙望不见尽头,零星看见高出墙门的建筑塔墙,我想昆仑山的天帝居地也不过如此。
也许是长期隐于山林之中的缘故,氤氲云雾缭绕,透着神秘诡谲,寒气逼人。
我尝试着敲门,无人应答,又喊了几嗓子,门童这才悻悻然敞了个小口,探出半个脑袋。
我还未开口,门童便道:“现值夏至,折剑山庄不接生意,女侠改日再来吧。”
“唉唉唉……”我忙上前,一脚堵住门,抱拳作揖,“我不是来求兵器的,劳烦通知你家主子一声。无心阁降妖师于雨轩求见,我的同伴在山中遇了歹人,遭了横祸,求叶大侠收留救治,在下感激不尽。”
门童约莫十二三岁,瘦瘦小小,眨巴着一双大眼睛,轻问:“无心阁?”
我正要解释,门童目光转移,伏身恭敬道:“大小姐。”
我讷讷然转过身,在十几米远的地方款款走来一对主仆。走在前头被称为“大小姐”的一身紫色素锦缎衫,下摆如烟似梦的轻纱褶裙,浅色印花纱罗披帛搭在白洁玉藕的手上,乌发轻挽成垂发髻,白玉雕月牙状步摇随见者内心一同摆动。她的手中执了一把精致的绣花团扇,一步一摇,风情万种。肤若凝脂,唇如曼珠,眸似星海,一颦一笑完美诠释“绝世佳人”一词。
别说男子,身为女子的我都忍不住多瞄几眼。
木讷些许,我立刻拱手,抓住这棵救命草:“这位小姐,我与同伴在树林中迷了路,又遭了横祸,以至于同伴身负重伤,危在旦夕。如今走投无路,偶经此地,还请这位小姐大发慈悲,收留我们,我只想为他寻个大夫,保住性命。”
小姐还未发话,跟在后头的嬷嬷呛声:“又是个寻机潜入我们折剑山庄的小贼吧?想偷哪门子兵器?”
我赶紧摇头解释:“这位嬷嬷考虑周到,但我等真不是为兵器而来,沦落至此,实属无奈,还请小姐救尔等一命!”
嬷嬷还想训我,小姐仅仅瞥使了个眼色,嬷嬷立刻低声退回身后。她依旧微扬着下巴,如蝶似羽的长睫下眼眸俯睨着我,声音似湖面破冰:
“姑娘请回吧,折剑山庄不是医馆,不便收留外客。”
语罢便要扬长而去。
这是我最后一株稻草,我不得不抓牢,索性“扑通”一声跪了地,磕上一个响头。
“鄙人无心阁门下,遇上妖孽,重伤在此,还请小姐大发慈悲,救助尔等。伤一痊愈,我们便速速下山。”
声音哄亮铿锵,响彻山谷,我饱含泪眼恳求地望着她。
终于,她停了脚步,回首看我,打量了好一会,又望着一旁靠在楼梯上虚弱的无尘,思忖良久。
“姑娘……来自无心阁?”
我连忙点头称是:“我们原本为永州孩童失踪案而来,却着了妖物的道,落得如此下场,让你笑话了。”
闻言,她的脸上化开冰意,莞尔一笑,字里行间却藏着利刃:“听说无心阁从不插足江湖纷争,你们被妖物伤了,我折剑山庄本无义务救你们,不过……”
“不过什么?”
“折剑山庄也不是不讲情理的地方,但终究是个做买卖的,人情财礼这是规矩,”她半眯极具魅惑好看的眼眸,“姑娘,懂了吗?”
我愣了一愣,点头答应:“只要小姐救命,我愿重酬答谢,人情更不是问题。小姐需要我的,只要是力所能及的事我都可以办到。”
“好,这句话,我记住了,随我来吧。”说罢,她给了身后嬷嬷一个眼色。嬷嬷会意,扶起一旁昏厥的无尘。
我总算松了口气,我可是做好了磕破血头、长跪三日的觉悟。毕竟关乎生死攸关,茫茫山林树丛,这是我最后的希望。于是,我忙点头答谢,帮扶住无尘,跟着小姐进了折剑山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