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紫红的晚霞被杀戮渲染成火红,燃烧了半边天。
漫天惨绝人寰的嘶吼一声声荡漾开,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香气,玲珑掩住口鼻,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景象。
绚烂多彩的婚礼花路被单一的绛色取代,大片鲜血,流动的、凝固的,浸染、溅洒寨落,在尸横遍野下汇聚交织成一条条江河,流在她的足下。
族人失了控地互相撕咬扭打,人群之中一抹染血的红影掠过半空,直冲向高处供殿。
那抹红色太过显眼,玲珑一眼便认出,金丝绣凤的华丽嫁衣。
她独自追寻而去。供奉殿前,曾经行婚礼拜天地的圆台上,坍塌的烛台划开几道火圈。那抹红影背对站于火光之中,一步步向前走去。
“阿姐!”
玲珑大声唤出她的名字,红影停住脚,转过身来。
披散而落的长发下是一张沾满血迹面无表情的脸,她的瞳孔被殷红充盈,显得鬼魅妖冶。曼陀罗花样的印记从她的胸口处一朵朵盛开蔓延至脖颈、手臂……乃至全身。
“阿姐……”玲珑无措踉跄着后退一步,不敢置信眼前是平日温柔可人的阿姐。
蔓蔓逐渐露出瘆人的嗤笑,俯身冲来。同时手一扬一挥,半空骤然汇聚出一道红色利刃向她直劈而来。
利刃成风,落下时,砍断了玲珑身后的石柱,唯独没落在她身上。她睁开眼,身前高大的人以扇画形,保护屏障弹开了那道利刃。
蔓蔓见状,没有继续攻击,飞跃而起,踏上房顶,消失在了视野中。
“玲珑,有没有受伤?”
堇辰担忧地扶住呆愣的玲珑,好半天她才过神,瞧见倒在圆台血泊中的阿爹。
“阿爹!”她冲上去抱住。
阿爹的胸口被捅穿了一个大窟窿,如注的血汩汩流出,浸染了衣衫。他勉强睁开眼,握紧玲珑的小手,虚弱地喃喃:“去……去阻止你阿姐。”
一语罢,合上了眼。任凭玲珑一遍遍唤他的名字,回应的只有尸体逐渐冰冷的温度。
“怎、怎么会这样?……”
身子连带着声音颤抖,她扬起头,一点点环顾四周,火海与厮杀的画面逐渐因泪湿于睫而模糊,阵阵耳鸣屏蔽了哭嚷与叫唤声。
突然,绛红的天空出现裂缝,轰然一声巨响,屏障破碎,倾刻倒塌,地崩山摇。
结界碎了。
玲珑被拉回现实,想起父亲临终前的嘱托,向蔓蔓逃离的方向追去。
她拼命地追逐,脚已奔跑得麻木,头晕目眩,可还是赶不上肆意飞跃的红色身影,任凭消失在黑夜之中。不甘心地继续追,往山下跑去,却见黑暗之中点起了火光。点点火光以不及掩耳之势席卷大地,玲珑趴俯在山腰间临近悬崖的巨石前,清晰地看见山下寨落已成火海,火龙无情地吞噬哭喊奔逃的人们。火海之中,那抹熟悉的身影依旧四处飞跃,每一挥袖,利刃扫过之处无一幸免。
杀戮不停滋长着蔓蔓的欢娱,她袭击了一座又一座寨落,肆意地嗤笑回荡在无尽的夜空中。
玲珑在尸首群中蹒跚前进,呼喊着阿姐的名字,可声音均被绝望的嘶喊淹没。
募地,乌云密布,数十根石柱般粗的铁链从云层中蹿出,圈住红影,将其牢牢缚住,紧随而来的数道惊雷更是顺着铁链击中她,蔓蔓发出撕心裂肺的嘶吼。
空中落下几枚身影,通体的光芒逐渐隐去,长鬓长须,衣袂翩然。
为首的人开口,声音浑厚,伴着回音。
“巴苗一族,违背条令,擅损结界,屠杀凡人,生灵涂炭。罪魁祸首——族长之女玉蔓蔓,沉入归墟,受永鞭之苦。其族,当诛!”
最后一声,震耳欲聋。
话音刚落,云层拨开,再次劈下数道惊雷,击向部族。其中一道从玲珑头顶落下……
两枚身影从远处飞速而来,尽管堇辰以最快的速度抱起玲珑避开,可天雷还是击中了他的左肩,留下一个焦黑的血洞。
另一个身影手持银光长剑,劈开束缚蔓蔓的铁链,抱住虚弱晕厥的人儿,落地。
长须老者眉间更蹙紧半分,道:“勾结妖族,罪加一等。”
“住嘴!”堇琛怒指呵斥,“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蔓蔓变成这样都是你们逼的!你们早知我们联姻构成威胁,暗自催动结界中的浮华草毒素,诱发她体内的蚩尤血脉,再致迷幻。好个借刀杀人,所谓的天界正派不过如此。”
“浮华草是当年约定的筹码,巴苗族异心在先,若安守本分,不及这无妄之灾。”
“为你们马首是瞻,俯首称臣,困于结界上千年,便是安守本分?”
长须老者扬起下巴,没有回答,只道:“妖君,把罪者交予我们处置,此事一笔勾销。”
堇琛将怀中的蔓蔓揽得更紧,道:“做梦。”
手中长剑发出通体银光,向长须老者刺去,一时电光火花之间的兵器对碰,几人将堇琛团团围住,一场战斗就此拉开。
“阿姐!”
玲珑从堇辰怀里挣脱,朝着阿姐的方向跌跌撞撞走去,可脑袋愈发晕眩。一个趔趄跌倒在地,呕出一口血,昏倒前迷迷蒙蒙的视线中,她瞧见自己的手腕处有一朵曼陀罗在慢慢绽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