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寒轩的客人醒过来后黎川便前去赔了礼,免了茶水钱,这才让他们没有继续深究此事。
现下,座中人皆是屏气凝神,沉默着一言不发。
“你们……当真会帮我们?”
红叶看着对面的几人,心中还是惴惴不安。
风予晗喝了口茶,笃定道:“我会。”
黎川笑了笑:“我们二人只保证不去干涉你们。”
“你真得没事?”方才风予晗突然情绪起伏不定,现在这副镇定的模样更是让桑澜感到担忧。
风予晗轻轻笑道:“没事。”她只是会偶尔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好了,说一说具体情况吧,我不会食言的。”
她看向对面的三位女子,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能在此处以这样的方式会面真是让她始料未及。
“我凭什么信你?”尽管对方已经解开了对她们的捆绑,但红叶还是放不下心中警惕,此前也从未听祖父提到过俞城有什么远亲。
“信不信的你们还有的选吗?这次任务你们可是彻底失败了,回去会面临什么还未可知,但如果向我交代一切的话最起码能帮你们保住性命。”
“你总不想让两位妹妹也受到牵连吧?”风予晗看穿了红叶对其他两名女子的过度保护,便试图以此作为突破的方向。
“我们才不怕!”
“绿萝!”红叶呵斥住绿衣女子,沉思片刻后才颔首道,“我可以告诉我知晓的一切,但你们要答应帮我保护好她们。”这个“她们”正是指得绿衣和粉衣女子。
“好,我答应你。”即使红叶不说,她也会尽力保护她们。
得到保证后,红叶才开始缓缓说起自己的多舛的身世来。
“我叫红叶,她们是我的妹妹,绿萝和海棠。如我先前所言,我与那狗皇帝有灭门之仇,所以我就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让他不得好死!”
亏得现在四下无人,否则被人听见如此大逆不道的话,红叶怕是已被千刀万剐了。
“沈家既被灭门,那你们三位又为何……?”
不止是风予晗,桑澜和黎川也甚是好奇这个问题。
“灭门之灾来临的前日,我们三个就被仓促嫁给了寻常人家,当时我们还是满心怨恨,并不明其中真意……”红叶掩去了眸中一闪而过的悔意,“当我们夜间逃婚出来后,却听到了沈家被全数下狱的噩耗。”
“那几日,我们过得万分煎熬,不敢前去认亲,还要躲避四处找寻我们的夫家人,直到……我的祖父、爹爹,还有哥哥们被押上了刑场。”
海棠年纪最小,紧紧捂住自己的耳朵似乎不愿再回忆起当时的场景,眼泪打着旋,接连晕染在茶水中。
绿萝已经压抑不了心中的愤恨,哭道:“他们都被那些吃人的刽子手砍了头!不止如此,连家中女眷都不曾放过,就连母亲也……”她哭得停不下来,手指捏得指尖泛白。
红叶悲叹道:“是啊,我们沈家是真得只幸存下我们三个弱女子,之后便一路辗转到俞城,转眼间也在这落脚了好几年。”
真是时光飞逝,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成了芙蓉楼里的老人儿,想她当初一名在锦衣玉食中长大的大小姐,生生在那里磨去了身上的傲气,为了生活,也为了两个妹妹,她不得不向那些男人们低头,几年来尝尽耻辱。
风予晗心下悸动,一个女子的悲剧便是由此开端,想想自己,还算是幸运万分。
“那你们又是如何与来路不明的人扯上关系?”
“始终只有我一人参与,与她们无关。”红叶不想牵连到妹妹们半分,道,“支撑我活下去的,除去绿萝和海棠,只余下憎恨,无边的憎恨,就在我日夜思虑着要如何去复仇时,一封信出现在我窗台的花瓶下。”
“那封信里说,弑君可行,重在我是否愿意配合。”红叶的思绪飘回了几年前,道,“我不敢将信里的内容说与旁人,便与他互通了几封信,才知对方是先帝余党,同样想弑杀天子、为昔日明君复仇。”
桑澜有疑,问道:“当今天子不是在先帝故去后才登基上位的吗?何来复仇一说?”
“如今的皇帝姜珝正是先帝姜珩的亲弟弟,六年前有传言道是姜珝勾结奸臣,一举发动了‘月盈之变’,将哥哥姜珩暗杀在宫中,对外则宣称是病死。”
“原来还有此说法。”
风予晗面上愈发平静,道:“六年前世人皆这样认为,但是这些年姜珝在位时注重增强衰退的国力,短短时间内晟国就恢复到了先前的繁盛,安居乐业之下这些传言也自是消失不见。”
“那也不能抹去他下令杀了许多忠臣及有才之人的事实!”
风予晗不再说话,一位帝王的决断自有世人众说纷纭,皇宫里的弯弯绕绕却也是世人永远猜不透的,只有那些真正身居高位的人,才会看清高处的风景,承担旁人无法碰触的艰难与责任。
黎川手中折扇盘旋,道:“看来我们一直云游四方错过了好些精彩的戏码。”
“乱世罢了,过去便不必再提,人生在世上总要活下去。”
三位女子却万万不赞同风予晗的话,她们就是过不去心中的那道坎,祖父沈立平一生为民、一生忠于君,最后竟落得惨死的下场,谁能咽得下这口气?
“看来我们与姑娘所见相差甚远,便不劳姑娘为我们费心了!”红叶说着就要起身。
“坐下。”风予晗心情很差,露出旁人从未见过的无情一面,“你们现在出去,只会送死。”
“你怎知他们就一定会因为一次任务的失败而对我们下手!”
“因为正是你们这次的失败,才将幕后黑手暴露了出来。”
红叶难以置信:“你知道是谁在与我做交易?”
“略猜出来了一二,但是藏在更深处的人我还不知。”
“我们初到俞城,只与一人结下了仇。”桑澜也心中明了,看向风予晗,二人想法不谋而合。
“润生。”
黎川说出这二字时,已是三人都预料到了的答案。
红叶疑道:“他是何人?”
“一个打不死的小强罢了。”
说起润生,前日不是还被桑澜和黎川抓到了久寒轩,这才离开了一夜,便有人前来给二人下药,显然是情急之下才出了下策,冒着暴露的风险也要将二人置于死地。
“你们是不是抓住了他什么把柄?”风予晗看着桑澜,问出心中所想。
桑澜点头:“算是。”
“那也不怪人家要将你们处理掉了。”
风予晗说得有些幸灾乐祸,却道润生聪明一生却愚蠢了一时,他到底是轻看了这二人。
“所以你们所下的药,有什么作用?”
“详细的我不知晓。”红叶摇摇头,“但这药并不会害人性命,喝完后只会昏厥一会儿,醒来后就会感到精神充沛,一身疲累都会烟消云散,所以我、我才会给澜小公子……”
原是她知道害不死人,这才会对桑澜下手,可是既然要除掉这二人,又为何不直接毒死他们。
风予晗知道穆苒应该暂无大碍,心下一松,问道:“这药是派给你任务的人送来的吧,你又为何知晓它的效用?”
“这可是秘药!”红叶激动道,“现在市面上都在暗中售卖此药,功效我也说了,所以即便抬到了天价也依然有许多人趋之若鹜!”
风予晗皱了眉,这姑娘怎么之前看着还挺冷静的,一说起这药来就一脸深信不疑,莫非……
“你也在吃这种药?”
红叶支吾了一会儿,这才点点头:“芙蓉楼来的都是享乐之人,他们大多有途径获得,我也便有幸拿到一些,这几日确实精神饱满了不少。”
“哎……”风予晗不知道要说什么为好,问她,“那个药你还有吗?”
“有。”红叶不太情愿地从衣袖间拿了一包出来,“这可是最后的一些了。”
风予晗一手接过,道:“我去让师叔瞧瞧这是个什么东西,也好快些让苒苒醒过来。”
“好,我们在此等你。”桑澜对她点头,自愿帮忙守着这三位女子,黎川听得无趣,坐在一旁一直神游天外。
“多谢。”风予晗道谢后,便向亦春馆出发。
亦春馆。
穆苒在内间睡着还未醒来,白筠将纸上的粉末来回拨弄,一会儿闻闻味道,一会儿又凑近看看成色。
“没错了,正是韶华,一种致幻草药研磨而成。”
“致幻?”一听这与方才女子所说的功效并不相同,风予晗疑道,“师叔确定?”
白筠拍了一下她的头,道:“还不信你的师叔了?”
“不敢不敢,师叔自是最厉害!”
白筠也不理她打趣的话,皱眉道:“只是……这里面似乎还混入了少数其他东西,不仔细看还真得不能发现。”
“是什么?”
白筠摇头:“我也不知,总感觉不是什么好东西,怕是……要送去给季婆婆一观。”
“季婆婆?莫非与异人相关?”
白筠也只是猜测,道:“这混入的并非草药,那便是些其他的东西,俞城近日动荡,说不定就有所关联。”
看着陷入沉睡的穆苒,风予晗将药收回怀中,道:“我今日回去就问问季婆婆。”
“好。”白筠看出她眼中担忧,安慰道,“放心吧,她暂时没有大碍。”
“那就好。”
风予晗放下了心,这才向白筠告辞。
走到门口时,身后传来了白筠温柔的声音:
“晗儿,莫要逞强。”
“怎么会呢,我可最怕死了。”
风予晗调皮地做了个鬼脸,毅然踏入不知前路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