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微亮,山间寒气散去,就连身下的席子也逐渐变得温热。风予晗睡眼朦胧地坐起身,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昨夜起初还睡得并不安稳,谁知后来越睡越沉,倒是难得在外有个好觉。她想起以前跟着师父去山中打猎,夜间便宿在山洞之中,她只要身边有人陪着,就睡得格外香沉,可是昨夜明明就她孤身一人,何况还有两个小人对她存有敌意。
说起那两个小人,她起身巡视了一圈都没有见到他们的身影,正疑惑时,门外有吵闹声响起。
“我说小老头儿啊,你就别这么固执了,把此间积攒的供奉乖乖交出来,我们便饶你不死。”
又听得胡子小人的怒骂声:“呸!不可能!里间香火与你们没有半分钱关系!休想从我手中抢走!”
“嘿!看来今日要给你些颜色瞧瞧了!”
外间隐约有打斗声传来,风予晗快步走了出去,推开门直撞上跑进来的小人夫妇。
她低头看着惊慌失措的他们,道:“发生什么事了?”
胡子小人撞得鼻子铁青,没好气地道:“你的同伴来了,滚回去吧!”
同伴?她满脸好奇地抬头看去,是一群年轻人,都面生得很,而且他们站在那里虽然表情丰富多变,却面上毫无血色,周身也无一丝生气。
不是活人。
风予晗正戒备着要退回门内,那人群中已有一人大喊道:“这里怎么会有活人!”话落,众人的视线都聚在了她的身上,纷纷显露出嘴里獠牙,皆是满脸凶狠。
“哼!活人?”胡子小人用木杖指着身旁的风予晗,“你们别以为找个活人附身就能骗过我的法眼!她全身还有邪气充盈,怎会是个正常人!”
那群人收了獠牙,迷惑道:“说得也是。”他确实看得出这姑娘气息阴邪,可他们也真得不认识她啊,莫非是新来的?
另一人道:“但她既然附了个活人,我们又怎能就这么放过。”
“你说得对。”他们又将獠牙露了出来,“先饱食一顿后将死人还给她就成。”
风予晗听他们的对话已经听得眉间皱起了几道沟壑,这些话怎么听怎么阴森,她将小人夫妇提了起来,向后退去,“啪”一声甩上门。
“喂!你还在这里装什么!明明与他们是一伙儿!”
风予晗将吵闹的胡子小人推到一旁,无奈道:“我真得不认识他们。”她将元珠拿了出来,在手中捏了捏,之前看桑澜使过好多次,但是她还不知道具体要怎么驱使这个宝物。
她好声道:“好元珠,帮我开个结界护住这里行吗?”
半晌,毫无动静,门已经被敲得砰砰响,胡子小人将木杖一横,道:“我来!”
他嘴里念了一句什么,那木杖就开始发光,随即以他为圆心撑起一道屏障来,缓缓向外扩散而去。正当风予晗要开口夸赞时,那屏障闪了几下就又消失了,胡子小人无力地瘫到地上,红花小人在一旁为他除汗,伤心道:“夫君不要勉强自己了,否则你力量会消散得更快。”
胡子小人咬咬牙,看着就快被冲开的木门,道:“娘子,为夫无能。”
这两人秀起恩爱来真是旁若无人,风予晗看不下去了,回头注视着手上的元珠。许是她的目光过于炽热,元珠竟缓缓飘了起来,发出的光也越亮,一道结界将整座庙宇笼罩在其间。
好家伙,原来她用起来还带延迟的吗?
屋外那一群人被什么东西一弹,方才还在砸门的手就化为了灰烟,他们赶忙从地上拾起来向后退去,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景象,“他……是他回来了……”
有新来的还不知其中渊源,问道:“你们说谁回来了?”
“还能有谁!那个大魔头啊!”那人咧嘴呲牙,用手上下比划着,“他可是出了名的凶残,绝对不能靠近!”
“那还等什么,我们快撤啊!”
“对,快走快走。”
一群人簇拥着往远处跑去,风予晗见自己方才展开了结界他们就跑了,自觉无趣。转头又看那小人夫妇竟在一旁服帖跪下,浑身都在发着抖。
她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胡子小人绝望地阖上眼,道:“小神不知是无妄大人驾到,多有得罪,还望您宽宏大量,莫怪怨我妻,她什么都不知道。”
风予晗哭笑不得,道:“我怎么又成大人了?谁是无妄?”方才不还一口咬定她与外面那群人是一伙儿的吗?她有些迷惑。
“方才您施法展开的结界,与东海之上的那处毫无二致。”胡子小人不敢起身,只是道,“我们夫妻二人有眼无珠,实属该死。”其实他心里还是憋屈的,可如今的世道,让他不得不低头臣服,这位大魔头他可是完全招惹不起。
“你们这样……我太不习惯了。”风予晗将他们扶起来,“我不是什么大人,那结界是我这个宝物展开的。”
“宝物?”胡子小人看向她手里的元珠,微光润圆,一看就知道这并非寻常之物,“冒昧一问,姑娘这宝物从何而来?”
风予晗实话道:“一个朋友送的。”
“送的?!”胡子小人惊得向后退去,颤巍巍道,“姑娘可否借我一观?”
“好啊。”她将元珠递了过去,胡子小人谨慎地抱在怀里,细细观摩一圈,遂还给她,“我守了此地上万年,结界我是不会认错的,若有缘可带你的朋友一来。”
风予晗闻言大惊:“上万年?”她上下打量着那胡子小人,“您老多大岁数了?”
“记不清了。”胡子小人盘坐在地上,吹胡道,“别小瞧了我,我可是此间土地神居尘,能护得一方泰平。”
风予晗真是大开眼界了,将他前后打量一周,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活的神。”她伸长了脖子,问他,“所以这世间真得有神存在?那我前去供奉有没有作用?”若是有用,她定要先去找个财神拜一拜。
居尘低叹一口:“无用的,人间早已神迹尽失,自从三界被封后,人们的愿望便再也到不了神明的耳朵里了。”他抬头看一眼面前人,道:“而我们,也早已被世人所遗忘了。”
他起身爬上一旁的案桌,将香炉抱了下来,摇头道:“我已神力衰竭,这些供奉,迟早是要被那些恶鬼夺去的。”看他失望的模样,红花小人走到他身旁,执起他的双手,轻声道:“夫君莫伤,还有我一路与你作伴。”胡子小人紧紧抱住她,呜呜地低声哭了起来。
又开始了,风予晗无法感同身受,世间庙宇繁多,还是受许多人供奉着的,说凄惨,怕是就他这里了,可这也怨不得世人,毕竟此处荒芜偏远,实是没几个人会闲得没事跑到这里来游山玩水。
而从他话中听出,门外那群人果真不是活人,应是附在死人身上的鬼魂在驱使那些身体。她打了个寒颤,想到方才竟和一群鬼相互盯了半天,真是整个人都不好了。
晨光熹微,趁着天还没有热起来,她也该启程了。她将叠纸展平铺到地上,道:“劳烦,你们可知这里怎么走?”
居尘循声走了过来,看了看这张纸,半刻后一脸迷茫地道:“这是个什么东西?像字不像字,像画又不像画的,难道是什么暗语?”活了这么多年,他只被圈在这一片有限的土地上,对自己的见识短浅倒是坦诚。
风予晗噗嗤一笑,指着上面一处道:“这是个地图,这里应该就是我们现在的地方。”
“地图?!”居尘快要惊掉了下巴,但听她这么一提醒,他还真看出些弯弯道道来,前提是多亏了他对此处地形的熟知。
风予晗又将手指移到另外一处,道:“这里就是我要去的地方。”
居尘顺着路线思索着,这条标注出来的路正是要让她翻过这座山,而另外一边,则是无边无际的东海。他再一细看,这终点就点在海面上,怎么看怎么熟悉。
良久,他大吼出声,震得风予晗捂住耳朵,他道:“你还说你不是无妄大人,那为何要去寻这东海扶桑!”
风予晗掏掏耳朵,道:“为何就不能去了?这地方难道只有你那大人能去?”
居尘又吼道:“谁没事儿会往那里跑!赶着去送死?!”
风予晗知道了目的地,将叠纸收起来,起身将剑重新包起来背在身后,就欲离去。
“你去哪儿!真要去那东海?你去干嘛?”居尘一边紧抱着她的腿不肯松手,一边强硬地质问她。
风予晗没有理睬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反身回去拿起一炷香来,引燃拜了三拜,插在了香炉之中,她拍拍手,笑道:“这就当你们收留我还给我指路的谢礼了!后会无期!”她抬脚就又往外走去,居尘再抱不住,半途滑落下来。
“夫君夫君,这下可如何是好?”
“我去跟着她,你且寻个地方藏起来,别被那群恶鬼抓了去。”
居尘面色沉重,爬起来紧随在风予晗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