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宫中上下都在为来月游春之事操办。定王更是殷勤,据说亲自带人去山上巡视,整顿花草,翻修行宫。又因皇后提议带候选梁王妃的女孩子们一同游春,定王便提议加修园圃,用以招待她们。这些本是礼部的事,他却以孝之名,亲力亲为。虽然忙碌,定王进宫次数却不减反多,每日傍晚,说是为了与礼部协调进度,顺路来皇后宫中共用晚膳,如同依旧住在宫中一般。
缨年每晚便在明宵殿用晚膳,向来是鸾玉在桌旁布菜。因是惊蛰,厨房便多送了两个菜,缨年因胃口小,便要鸾玉送去给淡绯、月白。
鸾玉回来时却说:“只有淡绯在屋里,月白不知道哪去了。”
“这大晚上,出去乱转不怕撞到鬼?”
“问了淡绯,她只说去打洗脸水了。我心里疑惑,哪有这么早便要洗脸睡下的,左右等不来,便又去问了宁懿宫的侍卫,他也只说没见过有宫女出去。”
缨年觉得蹊跷:“我素日用晚膳时,她与淡绯伺候完传菜便下去了,不曾叫她。今日难得找她,却又不在了。”
“怕不是与皇后那边的宫女在一处?王妃也看到了,她似乎与那些宫女甚为相熟。”
缨年想到皇后之前偏偏问她饮食之事,觉得太过巧合,开始担心是否是淡绯、月白向皇后走漏了消息。如今入夜,月白又不在房中,她素来谨慎小心,此时越发警惕起来,怕被人捣鬼。
“烟红呢?”
鸾玉埋怨道:“岂会有人知道她行踪?时而昼伏夜出,鲜少与我们这些下人一同吃饭,晚上更不知向哪里寻她。”
缨年又想派鸾玉去寻月白,又怕夜晚一人呆在殿中,焦躁得吃不下饭。便携了鸾玉,提着灯,带了几个小宫女远远跟在身后,在宁懿宫中佯作散步。
“四下无人,王妃何必故作轻松地在这闲逛。咱们走快些吧,说不定还能寻到。”
缨年越发压慢了步子:“慢慢走。谁知道咱们这边几个宫女是不是皇后派来的眼线呢。”
“王妃是晋王正妃,又没有得罪皇后娘娘,她何苦盯着您呢。”
缨年才惊觉自己也是和容济一般多疑的人。皇后只是威严了些,并未表现出对她的不喜,她如今却提防起来。可细细寻思,宫中尔虞我诈,谨慎些总比松怠了好。
她环绕着明宵殿缓步慢行,乍闻远处皇后所居正殿的高台上,传来隐约的开门声。缨年唯恐在黑暗中引人注意,便使了个眼色给鸾玉,鸾玉慌忙吹灭了灯。
“突然起风了,这蜡烛也不好使。”鸾玉向身后道,“你们几个快再去取盏灯来。”便将几个小宫女打发了。
远远看见定王从正殿中步出,有几个侍女原本在门外候着,见定王出来,其中一穿浅色裙装的侍女连忙上前,取了披风给定王罩上。
缨年与鸾玉大惊,却又不敢认。在宫中的侍女装束大多相近,缨年匆匆凑上前,掩着柳树枝朝那边细看,果然是月白。定王只低声与月白说了些什么,又往她手里塞了点东西,便离去了。月白便也匆匆往明宵殿这边回来。
缨年恐与她撞个正着,急急往回走,想在她之前回殿中,转身却一头撞在一人身上,已是吓得魂不守舍。多亏她从小就被人说道面无表情、遇事面不改色,才没有叫出声来。那人一袭黑衣,长发高高束起,分不清男女。定睛一看,才知是烟红。
鸾玉也吓得不轻,早已抱着烟红的臂膀呜咽起来。
“我们快走,被她看见就不好了。”烟红说罢便拉着她二人狂奔起来。
鸾玉意外地跑得快,而缨年只在儿时不知礼数时乱跑过,后来在阁中当了小姐,许多年不曾奔跑过了,只差被烟红拉拽得摔跤。烟红见她跑不动,便将她横着抱起,又跑了起来。
缨年只怕烟红手一软,把她摔下来,便死死抱着烟红的脖颈不放。她惊得脑中空白,回过神来时,已瘫靠在明宵殿中的软榻上了。
鸾玉前脚关了明宵殿的门,便听到下人房里门扇开闭之声,是月白后脚跟着回来了。
“真是窝囊,我堂堂王妃要怕自己的侍女。”缨年把所有宫女都遣到殿外,只留鸾玉、烟红在内,抿着茶顺气。
鸾玉也喘得厉害,还站着帮缨年整理发饰:“多谢老天爷,没让她发现我们看到她了。”
“你也别忙我了,自己坐吧。烟红去拿个暖炉来,也坐。”她们三人便围炉坐下,缨年倚着榻,鸾玉坐她脚边小凳上,烟红倒不客气,与缨年平坐在另一边榻上。
“你们二人怎么大晚上也出来?不是还在用晚膳吗?”
鸾玉解释了由来,缨年笑道:“我们还说月白晚上出去逛会撞鬼呢,不料自己却撞上鬼了。”
“我跟了她好几天了。你们每每晚膳时,她便去皇后正殿门外候着,经常是要进去一会儿才出来。这几日定王留着用晚膳了,定王出宫回去时,他们二人便有了交谈。我不敢靠前,始终不知二人说了什么。只是今日送披风这般亲昵举动,还真是第一次见。”
“那便是了。不然皇后怎知我胃口不好。”
鸾玉气得跺脚:“这蹄子竟叛投定王,断是留不得了!”
“还是先看看她回来后干了什么为好。不然也没有理由打发了。也不知定王给了她什么。”
烟红推开窗户,探头去看,见下人房里灯已熄了:“罢了,现在去看也看不到。只等明早,她在殿内伺候王妃梳洗时,我好好翻找翻找。”
“你倒像个做贼的!”
“王妃别笑话她!今日我还看见门口侍卫想讨她的好呢!”
“人人都以为你妩媚风流,谁知私下里似男人一般。”
烟红着了风,打了个喷嚏,也不理会她们玩笑,关了窗户,自顾自烤起火来:“月白原是与魏紫她们一样,在王爷跟前伺候的。淡绯唯唯诺诺的,可月白却像魏紫,颇有主见,保不定会干出什么事来。”
缨年嘱咐道:“烟红白日要多盯着她了。”
“这是自然,只怕防不胜防。王妃还是要越发小心为好。明日起,王妃的饮食用度,鸾玉都要好生检查了才能送进殿内。”
缨年夸她心细。一晚上折腾劳累,便梳洗了早早睡下。
原本打算留烟红在殿内榻上,同鸾玉一样,既暖和又比下人房里舒服些。她却怕月白生疑,便还是遣了她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