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乔向前走了几步,皇帝倾身近看,叹道:“真是画中谪仙。只是,画中女子唇边有微痣,许小姐没有,只这点不像。”
宛乔心虚,低了头,却引得皇帝更仔细地上下打量,见宛乔裙上纹样,赞许道,“我大景尚水,许小姐这身衣裳很是合宜。”
缨年闻此言,心中喜不自胜。
皇后见皇帝注意力只在宛乔一人,提醒道:“各家小姐们拘着礼,倒约束她们了。洲儿所筑的广集苑花木繁多,不如各自去苑中逛逛。”
众人谢恩,便三两成群离了行宫。缨年见梁王左手藏于袖中,恐烫伤未愈。烟红知道缨年心思,便道:“这山中茜草丛生,又叫‘血见愁’,止血有奇效。王妃若是忧心梁王伤势,烟红可为您寻了来。”
缨年转念一想:“咱们与宛乔姐姐一起去。”
月白道:“茜草多生于疏林、灌丛之地,王妃与许小姐往那边林子中去,好寻着一些。”
缨年虽提防着她,见她说得有理,又急着为宛乔寻了药草讨好梁王,便携宛乔往草丛深处寻。
“姐姐一会儿将茜草献给梁王,就说见他弹琴时左手有伤、颇为在意。”
宛乔轻轻扯着她的袖子:“真是多谢缨年为我操办了。”
“众多女子中,唯有姐姐得帝后青眼。这本是姐姐命好,把痣遮了也挡不住这运势!”
缨年正笑着,却见宛乔双眼失神,霎时倒了下去。
微笑还挂在嘴边,却只成了嘴角僵硬的弧度,毫无笑意,原本光泽柔润的脸庞也变得青白。
鸾玉惊叫出声,缨年上前扶也扶不住,忙让鸾玉去回禀帝后,又环顾四周动静,想看是何物导致宛乔如此。皇帝连忙派了随行的两位太医前来查看,见宛乔右脚踝处大片红肿,且有乌血从虫咬状的伤口中溢出,推测中了虫毒。
“回禀陛下,微臣已用药酒清洗伤口,许小姐所中之毒非一般虫类叮咬,似是蝎毒。只是蝎子怕光,昼伏夜出,白日不该出现。微臣也不敢断定,恳请皇上请太医院同僚一同查治。”
事出蹊跷,皇帝即刻下令,用帝后所乘轿撵送宛乔回宫医治。缨年大惊,见皇后脸上也是同样震惊的神色:宛乔越了仪制,除帝后之外,无人用过那轿撵。
梁王虽然脸上有担忧之色,心中同情宛乔意外,却只坐在原位,并不发话。
身后响起定王低语:“许小姐果然是有福之命呢。”
缨年心中所想也是如此,却不理定王,跑到皇帝面前跪下,颤声说道:“陛下,定王负责置办广集苑,对此山花草虫鸟极为熟知,恳请陛下让定王解释是何等毒虫,能让待选王妃的官家千金有性命之忧!也好对症下药,尽快救人性命!”
定王睥睨着缨年,并未跪下,只拱拳对帝后道:“儿臣进日进宫得少,正是因为每日在山上监工,何处查验皆亲力亲为,儿臣愿以皇子之位保证,绝对无意使父皇母后在游春之时遭遇不测。”
皇后见她说得笃定,又念及定王平日恭顺良善之处,劝皇帝道:“为孝之事上,洲儿向来是他兄弟的表率,臣妾是不信他会对陛下游春之事不上心的。”
“孝顺的确要紧。”皇帝顿了顿,“光有孝心,却终究出了这种事,也是你失职。”
听皇帝的语气,是必定要责罚定王了,缨年暗自得意,却听身后人跪下之声:“父皇责罚得对。只是儿臣有一猜测,或许是晋王妃嫉妒许小姐貌美,又得父皇赞许,才加以陷害呢?出事时,是晋王妃离许小姐最近,若此事是人为,要从晋王妃查起才好。”
“清者自清,妾身不怕查验!”见定王污蔑她,缨年气得发抖,“可是=许小姐从幼时起便是妾身的好友,妾身的父亲与许小姐的父亲一同在江南做官,妾身怎会有意陷害!”
“人人都知帝后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王妃本就胆小,做不出这种事。”鸾玉镇定说道,“何况许小姐今日才在帝后跟前得脸,若王妃要准备毒虫,哪里来得及?或许是有人要加害王妃,却不小心害了许小姐呢?”
缨年也想到了有人要害她的可能性,惊出一声冷汗,求道:“帝后若要查,可一个都不要放过为好。”
缨年突然想起月白,当日定王给她之物一直未被寻出,若是这毒虫,大可以装在瓷瓶里随身带着。回头一看,却不见烟红与月白二人。
皇帝等他们争论完,才缓缓开口:“查,当然要查。”
皇后提议道:“既然晋王妃说‘清者自清’,那便先从晋王妃查起吧。”
淑映便带着两个侍卫上前,要为缨年搜身。
缨年虽心里坦荡,但身为王妃、从小也是官家小姐,如今却要遭受当众被搜身的折辱,念及之前好容易献茶讨好了皇后,却依旧不得她喜欢,只觉得进了皇家比之前更低声下气、处处不如人。
又想起容济,才新婚便远行,不能护她左右,几欲落泪都强忍着,便只是跪着,不肯起来。
淑映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晋王妃请起,皇后娘娘正是要为你证明清白呢。”
皇后极其威严:“晋王妃,这岂是你能抗令之处?”
鸾玉也不敢说话,缨年只得缓缓起身,心想这之后在宫中,都无颜见人了。淑映解开她的腰带,正要顺着衬裙开始摸索,却被殿外传来的怒喝吓得一抖。
“不许碰晋王妃!凶手我已拿住!”
缨年听到那个声音,音调因怒气而比平日低了许多,却依旧熟悉无比,语气如同那个人花树之下挥剑般果断。
鸾玉跪着转身,看见烟红压着月白,哭声求着:“淑映姑娘暂且停手。皇后、皇上,请让烟红进来,听她一言,好歹顾全晋王妃的颜面。”
皇帝点点头,门口的侍卫将烟红放了进来。烟红将月白按在地上,撇开淑映,将缨年揽到身前,缨年再也绷不住眼泪,埋头抵在烟红肩上哭了起来。
烟红欲为她整顿衣衫,系好腰带。可缨年的腰带绳结繁复,烟红从未服侍过她穿衣,不会系,一时愣在了那儿,便命令道:“鸾玉,起来为王妃整理仪容。”
传来容溪的轻笑,他最不喜宫中争斗的闹剧,沉默许久,可烟红一来,顿觉空气活泼了起来,不禁频频向她望去。
定王冷声道:“你一个侍婢,凭什么让帝后信你。”
烟红习惯性地抱拳拱手:“定王关心得是,烟红已经人赃俱获,不会浪费帝后的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