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时，夜幕即将降临。

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点缀着山间河谷，袅袅炊烟婀娜飘荡，鸡鸣狗吠，人声喧鼎，白家沟沉浸在过年的忙碌与热闹中。

“回来啦？快......快......吃饭......”

秦玉兰看着离开自己好几个月的大女儿不仅更加成熟漂亮了，还带着大城市的味道，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

“白月，快，去喊你陈叔叔吃饭。”

秦玉兰将腊肉、香肠、鱼和几样小菜搬上了桌。

他们的生活虽然仍然比较清苦，但总体上来说，是比以前好多了，过年的时候，也能吃上好几种肉。

“香！”

白梅贪婪地吸了吸鼻子，放下行李，左手捻起一块腊肉，右手抓起一块香肠，塞进了嘴里。

“妈，好吃！”

白梅抹着油溜溜的嘴唇，砸吧着嘴笑着。

“梅，梅......回来啦......”

陈现林嘴里艰难地吐着字，拄着拐杖，晃晃悠悠地走了过来。

白梅想去扶他，他摆了摆手。

“不......不......用......”

陈现林现在已经能磕磕巴巴地说些简单的话了。

“陈叔叔，你现在看起来好多了，加油！”

白梅笑着给陈现林打气。

“嗯！”

陈现林笑着用力点了点头。

“姐姐，你买好吃的了吗？”

白月笑嘻嘻抓着白梅的胳膊。

“有。”

白梅宠溺地拍了拍她的脸，几个月不见，白月好像又长高了。

白梅从行李箱里掏出了一些A城的特产。

白月拿着，手舞足蹈。

“白风呢？”

白梅环视了一下屋子，没见到白风的影子。

“哥哥去县城打工了，说是今天回来，不过，这么晚了都还没有回来，估计又是骗我们的。”

白月没等秦玉兰开口就叽叽喳喳地说开了。

“什么？打工？我怎么不知道......你们怎么不跟我说？”

白梅疑惑地望着秦玉兰和白月。

“哎呀，这有什么好说的......他一天到晚不是这样折腾就是那样折腾......要什么都给你打电话，那不知道得废多少电话费......能省一点就省一点......这个白风呀，真是让人操碎了心......不管他了，爱回来不回来。”

秦玉兰迎着白梅的目光，无奈地说道。

“姐，你不知道，哥有一次气得妈要去跳井......”

白月一听见秦玉兰数落白风的不是，马上就告了白风一状。

“白月，好好吃饭，胡说八道什么，你这孩子......”

秦玉兰拍了拍白月的脑袋，不让她继续说下去。

白月撇了撇嘴，不敢再说了。

“妈，你打白月干什么？让她说呗......来，白月，你来告诉我，白风都干了些啥好事？”

白梅将白月拉到自己身边，捋着她鬓角边的一缕头发，温和地说道。

白梅十分羡慕白月的头发，又长又直，又顺又黑，就像电视上打洗发水广告的那些头发一样。

“有一次，周末，哥从学校一回来就把自己锁在了屋子里，不说话也不出来吃饭，妈以为他是闹性子，也就没管他，谁知道，没过几个小时，就有几个穿得花里胡哨的人到了咱家来，我一看，那些人就不像什么好人，头发烫得很金毛狮王一样......那些人一来就挥舞着棍棒，叫着让哥出来......还没等哥出来，他们就到处砸，咱们家的锅都给砸烂了，电视也砸烂了......”

白月越说越生气，说到后面又跺起了脚。

“姐，你是不知道，那些人看起来像要sha人的样子，我和妈动都不敢动一下......”

“后来呢？”

白梅只是听着心就跳得厉害，幸好没伤着秦玉兰和白月......

“后来，哥就出来了，去厨房把砍柴的刀拿出来，向那些人冲了过去......我和妈担心出人命，赶紧去叫了人来......那些人见我们人多了，骂了几句就走了......”

白月拍了拍胸口，惊魂未定，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刻。

“这么大的事，你们怎么不说呢？”

白梅站起来，抱怨地看着秦玉兰。

“这不是怕影响你学习嘛，想着快要放假了，等你回来，慢慢跟你说......”

秦玉兰低下了头，轻轻地说道。

这边正说着话，白风就回来了。

“咦，妈，今晚煮腊肉香肠啦？好香啊——”

白风还没进门就闻到了猪肉的香味。

“妈，你看，这是老板结给我的钱——”

白风一只脚刚跨进门槛，还没来得及看清屋里的人，迎头便挨了重重一下。

“谁？！”

白风气恼地叫了起来。

“谁？你姐姐我！......我让你惹祸......让你惹祸......”

白梅上下开弓，手脚并用，对白风展开了最激烈的拳脚教训。

“姐姐，你回来了？你干嘛一回来就打我......我一直都很乖......”

白风在屋子里一边跑着小圈圈躲着一边委屈地喊冤。

“我打的就是你......你别跑，站住！”

白梅从桌子底下揪出白风，使劲踢了两脚。

“是谁给你胆子把那些黄毛流氓引到家里来？万一伤着陈叔叔他们怎么办？是不是很久没挨打，皮痒痒了？你这个不成器的，我今天就要好好教训教训你！”

白梅拿起地上的扫把，照着白风的头就是两下。

“好了，好了，菜都快凉了，赶紧吃饭吧。”

秦玉兰见白梅出气出得差不多了，夺下她手里的扫帚，放到门背后。

“先放过你，一会，你给我老老实实交代这一学期的事情，要是敢说谎，我就拔光你的牙！”

白梅指着白风，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听见没有，一会，好好跟你姐姐说......我现在是管不了你了，这会你姐姐放假回来了，让她好好管管你......”

秦玉兰盛了一大碗米饭给白风。

“哎呀，妈，我知道了，我又没干什么坏事......”

还没等秦玉兰说完，白风就不耐烦地打断了她。

“你怎么说话的？”

本来已经快要消下去的气，又被他给激起来了。

“吃，吃，吃......饭！”

陈现林用勺子敲了敲碗。

白梅狠狠地剜了剜白风便没有再说什么了。

“哟，白梅回来了。”

马向菊来到他们家门口，望着正在堂屋里吃得热闹的一家人，讨好地笑着。

“嗯，刚回来。”

秦玉兰笑了笑。

“你吃饭了吗？要不，一起吃？”

见马向菊待在那里没有离开的意思，秦玉兰就知道她肯定不是路过顺便打招呼。

“哎呀，玉兰，你真是跟个神仙一样，你怎么知道我没吃饭......我刚进货回来，还没得空做呢。”

马向菊搓着手，笑着说。

“那，要不一起吃吧，今天我们家白梅回来了，饭菜都做得多......”

秦玉兰说着，就去厨房拿了一副碗筷出来。

“那我就不客气了。”

马向菊兴高采烈地进来挨着白梅坐下，端起饭碗就开始直奔桌上的好菜。

“又来我们家吃......鼻子跟狗鼻子一样……每次我们家做好吃的，她都会跑过来吃......”

白月十分厌恶地撅了噘嘴，小声地叽咕着。

“白月，不许瞎说，赶紧吃饭。”

秦玉兰轻轻拍了拍白月的脑袋。

马向菊就像没听到一样，自顾自地吃得可带劲。

“妈，咱们家也不是什么有钱人家，那马寡妇经常到咱家吃喝，也太不地道了......”

吃完饭，白梅帮秦玉兰洗碗，对马向菊的行为表示非常鄙视。

“白梅，你可不能随便叫人家马寡妇，马寡妇是你能叫的吗？你应该叫马阿姨......没大没小！”

秦玉兰用手指点了点白梅的额头，笑着责怪道。

“这白家沟，不管大人小孩，谁不喜欢叫她马寡妇？”

白梅嗲着嗓子，为自己抱屈。

“别人是别人，我们是我们......唉，这马寡妇也是个可怜人......你看，她一个人，冷锅冷灶的......有个儿子，一年到头也不回来看她一眼......她年轻的时候，又当爹又当妈，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他拉扯大，到头来......你看，他自己在城里住的好吃得好穿得好的，把她亲娘一个人扔在这，不管也不顾......”

秦玉兰说着说着，脸上竟添了几分愁容，不经意地瞟了一眼坐在那里看电视的陈现林，他生病后，那两个孩子来的次数用半只手的手指头都数得过来。

“妈，你放心，我们肯定会好好孝顺你的，白风要是敢再惹你伤心，我就打扁他！”

白梅看出来，秦玉兰在马寡妇身上看到了自己以前吃的苦。

“还有你陈叔叔，他对咱们娘几个，可是掏心掏肺的好………”

秦玉兰怕白梅忘了陈现林，忙补充道。

“好好好，我白梅可是有恩必报的人……”

白梅笑着做了个可爱的鬼脸。

“吱——嘣——”

外面不知道是哪家打工回来的人，带着小孩在坝子放烟花。

硕大的花瓣在夜幕下异常夺目，绚烂的色彩映在白家沟静静的呼吸里，十分美好。

白梅凝视着一闪而过的烟火，心中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让一家人都过得开心幸福。

这，是她最原始的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