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天气闷闷的，热热的。柳絮早已飘然殆尽，窗外一片碧绿的荷塘托着丝丝凉风，送进高高卷起的竹帘里，夫子的话在耳边一遍遍回旋，“春去远，绿阴寒。宿酒睡初醒，凭阑干。梅子翠团团~”

“梅子翠团团，梅子翠，梅子酒，这是多么醉人的一种享受啊。”

赵正月困的睁不开眼睛，很快被睡意淹没，昏昏沉沉的一下一下点着脑袋，最后趴在了桌案上。

旁边的大姐赵芸忽然开口，“夫子，我家二妹最会酿梅子酒，也最会品梅子酒了。”

赵芸一脸自豪地说着，珠翠抖动，映的脸上越发光彩熠熠。

四下听习的人都用一种看热闹的表情看着赵正月。

赵正月心中吃了一惊，睡意消散，心想大姐还真是多嘴讨人嫌。

里梁风气开放，也不过是准予女子进学读书，却还没有到女子酿酒品酒的地步。赵芸这话无疑是在扫赵正月的颜面。

“哦~，想不到正月还会酿梅子酒啊，那便请正月来为大家品评一下这梅子酒吧。”夫子理了理胡须说道。

赵正月为难的站了起来，眼珠快速一转，清了清嗓子说道：“喜饮梅子酒是江南一带的风俗，像这样五月的天气最适饮梅子酒了，生津止渴，健脾开胃又算太辣，好喝的紧。”

又是微微一笑：“若是要酿梅子酒的话需选上一年初夏的青梅，颗粒饱满，用辣酒腌制，等到第二年的五月便可饮用了。”

其他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赵正月又说：“家母自幼在江南长大，了解的风俗喜好也都颇多，而且家母祖上世代从商，对一些繁文缛节不太拘束，所以对酿酒之法略懂一二，家父也最喜这梅子酒。姨娘来自北方，大姐也难怪不懂这酿酒、品酒之乐了。”说完又是笑意盈盈看向赵芸，桃花眼里波光点点，温柔至极。

但在赵芸看来，实是写满了嘲讽与不屑。

待赵正月说完，四下里已经开始有人在小声议论了。

“原来这赵家大小姐竟是庶出，以前怎么没看出来呀。”

“是这样的。”

赵芸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牙齿咬着唇瓣，手指紧紧攥着淡粉色的裙摆。

“好了，正月你坐下吧。”夫子朝赵正月挥了挥手。

赵正月轻轻点了点头坐下，没再理会旁边的赵芸。不用看也知道，赵大小姐的脸色不会太好。

下了学堂，正月没瞧见自己的侍女莺莺，心想这小丫头肯定窝在哪儿打着瞌睡呢！

果然，青石桥边一个小小的身影靠在那里。

赵正月蹑手蹑脚地走到她身后，捏了捏嗓子，模仿父亲的口吻，“你都是这么陪小姐习学的！”

莺莺吓得身子一颤，赶紧从地上起来，低着头小声回答：“老爷，莺莺不是有意睡着的，还请您不要责罚莺莺。”

正月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饶有兴味地看着战战兢兢的莺莺。

莺莺见半天对方都没有下文，才从一侧慢慢抬起头，发现是她家二小姐，恼红了脸说：“小姐!你怎么这么戏弄我！”

赵正月立马讨好地说：“莺莺连生起气来都是好看的。”

“小姐！”莺莺又是瞪了赵正月一眼。

赵正月神秘的笑笑说：“好啦，不说你了，我告诉你个高兴的事。”

“今日，我把大姐给气着了。”

莺莺此时脸色已恢复，眨着大眼睛有些担心的看着赵正月。她家二小姐和大小姐的关系一直不是太好。

“没事，不必担心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走，本少爷带你去吃果沙去。”

傍晚，夕阳已经没下山头，赵正月才被莺莺拖着回了赵府。莺莺只记得她家二小姐说要带她去吃果沙，可似乎她们去重画楼吃了茶，听了戏，还进行了一项暗地交易，对此，二小姐要她守口如瓶。

并且小姐对今日唱《白蛇传》的那个男旦也是赞不绝口，“啧，啧，莺莺，你瞧他那个身段，要多妩媚有多妩媚，我看比我们的张姨娘还要有女人味。”赵正月咂着嘴说个不停。

刚进了正门，就瞧见母亲江氏站在庭院中，身后跟着余妈妈和一众的侍女。

江氏身着墨绿色的锦缎长裙，发髻高高盘起，碧绿的翡翠簪子一丝不苟的插在头发里。

虽然早已过了张姨娘那样容貌尚且昳丽的年纪，但还是有一些风韵的。

江氏脸上保持着一贯的严肃，但眼睛里却透着柔和的光。

赵正月赶紧上前抱着江氏的胳膊撒娇，“娘，您怎么站在这儿呢，莫不是在等女儿吧。”

江氏拍拍她的头：“你还知道回来，你大姐下了学堂就回府了，这会儿怕是晚饭都用完了。”

“好嘛，好嘛，女儿知道错了，您就饶女儿这一回吧。”

赵正月嘟着嘴，一脸无辜的看着江氏，纤细的手指攥成一团给江氏捶背，手腕上的铃兰手串发出细微的叮叮声。

江氏无奈地叹了口气说：“罢了，罢了，你也就这性子。”

“那女儿就回房了。娘也注意休息。”

不等江氏回答，赵正月就拽着莺莺钻进了长廊。

“莺莺，你去小厨房再给我拿几个松糕吃吧，我没吃饱。”

“小姐，你都吃了多少了，光是清蒸鲈鱼就吃了两条。”

“不去就不去，小气，以后不带你出去耍了。”

夜已深了，月亮躲进了厚厚的云层，星子也稀稀落落，外面静悄悄的，蟋蟀低低的鸣叫格外清亮。

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赵正月显得很是兴奋。她把头探出床前的竹叶青底兰花纱帐，确定四下无人后，拿出自制的吊顶黄铜烛台，挂到床顶。又从枕头下面摸出一个捆的十分紧实的小布包。

小心翼翼地拆开，这就是她今日进行的暗地交易——《如何成功俘获一位公子的芳心》。

赵正月开心地趴在床上一页一页研究，任何一个细节都不放过。这与她进学时的昏昏欲睡有所不同，此时正月的眼里充满了对知识的渴望。在她看来，也许这就是生命的真谛……

终于，三更了。赵正月心满意足地合上书页，又从床后掏出一个带锁的黄花梨盒子，把书整齐地摞在盒中。半眯着眼，面带微笑地看着自己的藏书，《富家小姐求爱记》、《公子到手计划》、《青楼小姐的爱恨情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