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中奇香弥漫,萦绕鼻息。
是兰草葳蕤后的清逸,更似脂粉皂角的造作。
慕棠自进屋嗅闻到气味,便知眼下,母亲该是服用了阿芙蓉后不久。
此刻最是不可被打扰,慕棠照着阿平跪坐的股腿踢上一脚,勾了勾手指示意他出了门。
二人行至后园,庭阁围槛临水一方,慕棠顺势斜倚“美人靠”坐下。
阿平又是要跪,却见慕棠摆手制止:“哎——莫跪。若是让旁的瞧了去,会以为爷的西院苛待下人。”
听罢,阿平只得怯怯立于一旁,大气不敢出。
“我知你来作甚。装得一副可怜模样,谁看?”
慕棠不屑一顾,转而抓起地上未捡拾净的石砾,扭身反手于臂侧,借力打向水面,惊起一片涟漪。
阿平声音震颤不止,声小如细蚊:“既已按大娘子的吩咐做了那些个事,怎得如今成了这副模样……”
“哦?当夜种种,皆是你顾平心甘情愿做的吧。为了那袋子钱银,你一贯不是答应得干脆?眼下反倒是怪上了我们母子二人,你又是何居心?”
慕棠自然是听到了阿平的低语,毫不客气地应了下来。
简单几声反问,却重新勾起阿平心底里那段骇人的梦魇。
……
当晚,阿平的确将人送去了京兆府,而那时执勤之人正是慕棠。
慕棠是识得阿平的。
几经问询缘由,竟问到了陆卿头上。深究而来,阿平并不懂得避讳,自然提及了九儿。
“他既侮辱了你家姑娘,何不趁此机会报了仇,有爷在,保你无事。”慕棠并未动丝毫怜悯九儿之心,却手指歹人,戏谑地欲图瞧见些刺激的景儿。
阿平本就暴躁,听闻慕棠担保,顿时动了心思。但他毕竟胆小,终是不忍下手。
“小阿平啊,我让你杀了他,怎得?没有听到?”慕棠仍是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言语却字字如刀。
“不敢……小人不敢……”阿平吓得直接跪在地上,连连叩首。
一旁被五花大绑的歹人瞪大眼睛,惊恐状。因其口中塞上一块脏布,说不出话,只能拼命地支吾摇头。甚至不顾四肢绳索,使劲拉着上身弯腰磕头,颅顶却因背手的缘故从未碰到地面。
“罢了,你且回吧。”慕棠朝阿平摆手,随即又言,“只是莫要怪我,改日便将你受用于我母亲、帮着监视慕枫于露华楼举动之事,向平康坊那位透露一二。毕竟你此刻竟敢如此不听令,日后也便是再用不得。我们慕家倒是不怕什么,说出去——家中长辈派人监督小子合情合理,但你……他们又该如何看待你呢?”
阿平心口一紧。
而后,他便听了慕棠的话,朝着那歹人面上糊了一层又一层的喷过烧刀子的浆纸,直至那人没了呼吸。
“你且处理了他。”
随即,慕棠教了阿平几句应付的话,打发了他离开。
待慕棠回了家,本将其作为档子乐事,全数告予了母亲。谁想日后,慕夫人竟能拿捏上了这由头,套出了阿平于何处埋了那人,继而眼下顺利地对付了陆卿与唐秋。
……
阿平不敢继续回想,他只觉自己犯了弥天大错,悔过已晚。
正当慕棠又对着阿平冷嘲热讽时,慕夫人派了使女前来寻他二人。
“大娘子传话,她既知顾平所来缘由,便允他先在西院住下。只是,切莫让慕枫瞧了去。”丫鬟先言了安排,拜别前又续上一句,“郎君,夫人唤于舍内。”
……
阿平跟着使女去了厢房,虽仍是忐忑惊悸,但多少好了些许。而此时,他尚不知京兆府发生了何事,只是一味地忧虑自己——切莫暴露了先前的恶行。
至于慕棠,他只身前往慕夫人正屋,正赶上母亲缓和了食药的沉醉。
“那顾平不足为虑。我已打发了人,先将其安置于府中。眼下虽没了用处,却万不可过早除掉。重中之重是,京兆府那头如何?”
“果不出阿娘所料,唐秋顶了罪,陆家眼下虽是无事,却也元气大伤。”慕棠仔细回禀,将那来龙去脉说得声情并茂。
慕夫人哂笑:“哪里是我料事如神,不过是唐秋恰如你我拿捏得一般,而那歹人又巧是钱婆子的孩儿。真是天助我也。不过话说回来,幸而是瞧准了唐秋性格,不然真要赔进去陆卿,骨啜定是不会轻饶的……”
“可那京兆尹却要秉公处置,若真是查到些……”慕棠顾虑。
“这你倒不必忧心,人最怕是有了把柄。而眼下,你那位两袖清风的京兆尹大人,家中不甚安宁啊。他家大娘子同我共食阿芙蓉,重金从我这里再购得药丸,已是糟蹋了好些钱银。我也算是把持了他后院之人,还怕日后吹不上枕边风吗?”
慕夫人一阵得意,却忽然严肃,瞬时不拘言笑。
“今日之事,东院那位可知?”
“回母亲,那小杂种尚不知晓。他自晨鼓时便出了门,至今未归。除非你我告知,否则他又能从哪里得了消息呢。”
慕夫人心安,却仍不忘嘱咐上一句:“还是谨慎些。寻人看着他,莫要让他同平康坊的人遇上。他不知最好,这样唐秋兴许还能活命。但凡他了解丝毫,那贱人也只好送了阴曹地府,你我才可放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