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径幽暗,怪石嶙峋。
周遭横乱斜出的藤蔓,连同伽沁的心,七上八下。
骨啜不知何时悄然放了手,二人之间,眼见隔了条天堑。
少顷,伽沁走得足下生了痛,却不敢言语丝毫。在骨啜面前,这些个娇嗔,着实无用。
好在不远处便有一小亭。伽沁想着,忽的不安起来。
不知他是否还在那处,若是让骨啜瞧了去,怕是
“主人,我的王。便是归去吧,莫要行久了,耽误出宫的时辰。”伽沁小心翼翼地问了骨啜一句,但对他的肯定并没有抱多的希望。
“且听王妃的。”骨啜今夜意外地温柔。
他二人并未有任何“不行回头路”的忌讳。于是,深宫之中,还是选择了原道返回,尚为妥当。
归路也非坦途,足下是细滑的卵石,虽粒粒铺平,但就着夜里覆上的水气,还是崎岖。
伽沁个中思量万千,不留神的当儿,踩落不实,伤了脚。
骨啜偏是离得她远些,扶已是不及,目睹着伽沁扭到踝处后疼得倒吸凉气。他俯下身子,让伽沁撑着自己双肩找些平衡,也便他能更顺利地看上一番其伤势。
未伤到骨。不过,瞬间红肿的脚踝还让伽沁无法再前行半步。
“罢了。”说着,骨啜一手揽住伽沁的杨柳细腰,另一手托其膝窝,将伽沁入了怀。
骨啜慢步前行,鼻中呼出的气息直扑伽沁面上。微痒,两颊同她的心,皆是。
明明贴着自家郎的暖实胸膛,伽沁该是悸动。可她自始至终,心里装的却一直是方才偷看上几眼的亭中人。
伽沁不住回想,忧惧占据心房,周身一阵战栗。
“冷?”骨啜低头,只吐一字,却是饱足了情。
二人眼神对视刹那,伽沁摇首,双瞳匆忙瞟向他处。
她忽的明白,唯有眼神是永远骗不得人。
骨啜此刻再温柔,不过是装出的片刻而他,却是反常人所想,偏偏试图用无懈可击的冰冷,掩藏本真纯善的关切。
拨云见日。
至于伽沁惦念之人,正是慕枫。
半个时辰前,伽沁本是随处行上几步,不想走得偏了些,认不得路。摸黑之下,跌跌撞撞又是莽步几许,终是见到光亮。
走近,是一落小亭。
倏然闻听熟悉语声,伽沁随即慢了脚下,轻盈踮足而至,躲于灌丛旁,却是不敢相视。
“阿翁。”
耳边传来,是慕枫少有的恭顺。
“慕都头近日未飞鸽相传任何,想是遇了难?圣上体恤,特命老臣来问上几句。”
说话人是执掌内侍省事务的右监门卫将军,高力士。伽沁不识。
“微臣确是不知所措,当初所想阿芙蓉不过尔尔,未料及竟是如此毒物。”
慕枫将陆氏医馆惹麻烦后的诸事,全数说与高力士。也包括了他前几日闭门在家,观过典籍,由此发现有关阿芙蓉的端倪。
“此等要事,怎得不曾书信任何?”高力士仓促质问。对于食用阿芙蓉惑人心魄以至失了理智,他也是始料未及。
“那日阿翁修书告予微臣唐陆于慈安寺,微臣未思虑周全便贸然前往。怕是已被骨啜看出了些关系,故而不敢再飞鸽去阿翁的翊善坊。”
“当日也是王公公去请灵昌公主时所见,事后顺连告知了我。怪不得你,是老臣不周。不过这吐火罗狼子野心,防不胜防。也罢,便是先停了书信。若是真有急事,你也该知如何寻得老臣。”
高力士连连叹气,二人又谈了晌刻,终是分别。
拜送高力士离开,慕枫忽的看向一旁灌树,轻声言道:“早知你在,莫要躲了。”
伽沁本是纠结,身子却坦荡地站了起来。
“公子”她惊悸,疑着慕枫怎得发现了自己。
“听了多少?”慕枫不顾伽沁的窘态,直言询问。
“未”
正欲扯谎,却忽而听得慕枫哂笑,言语更甚威严:“想是尽数听了去。”说罢,慕枫向她走近,似是一副灭口的凶狠模样。
伽沁慌了神,连连请罪:“公子息怒、公子饶命!伽沁绝不说出半字,当对天起誓!”
跪下的身子落至一半,却被一股力量相持扶起。伽沁抬眼间,撞上慕枫的眸此时那剑宇星眉,却是未加丝毫厉色,更若一汪温潭般的澄澈蕴柔。
“我且信得过你。”慕枫猝然前倾了身子,至伽沁肩头,耳语。惹得她心口一阵酥麻。
二人各有隐瞒,却彼此缄默不言,直至分别。
慕枫不知伽沁身份,全以为是骨啜又带了她回到长安谋事,自是在发现她的身影后未有惊讶。甚至其后于高力士面前装作不知,事后才叫了她露面。
而伽沁,亦不详慕枫所谋何事,朝廷中人何以知晓了阿芙蓉。因她不晓高力士地位,便未多想,只道是慕枫该是另有图划。
交情通意心和谐。
慕枫想不透,自己何来的坚定,由此全然信了伽沁的缄口。
伽沁同样不晰知,明明骨啜才是家人,自己却还是义无反顾地,起了这牢不可破的誓言。
俄而,骨啜拥着伽沁回了偏殿。
乌莱越屠尚未清醒,耶宁也不曾归来。
伽沁不知他三人图谋,随后被骨啜催促着去了旁室歇息。
“怕是今晚要留于这大明宫了。”
卸下柔情的伪装,骨啜面上,又是那抹邪魅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