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昭明虽然曾立‘三不杀’大誓，可誓言这种东西太过虚无缥缈，遵不遵守全凭立誓者当时的心情与想法，是杀是放尽皆系于其一念之间，万不可以倚此为仗。”

“这方世界当中，皇室与境内各宗门的关系并非臣属，而是更偏向于合作共存，所以大周与位于陈国的雾雨门应当是敌非友才对。”

“按理来说，作为大周天子，步昭明非但不会帮助雾雨门肃清门规，反而应当乐见其成，巴不得对手再乱几分才好，可他刚才说我活不到那一天时杀意森然，几如实质，绝非作假。”

“除非……”方休脑海中蓦然划过一道灵光，差点就照亮了自己的求活之路，只可惜被重重雾霭遮掩，朦朦胧胧看不真切，混混沌沌想不清楚。

步昭明宽袍大袖，紫气绕身，目光如炬，闪烁着探究与审视的光芒，似询问似自语道：“面对一位合一大能竟然没有绝望认命，你到底在思考什么？”

绝望认命？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

方休悄然挣扎了一下，发现自己依旧生不出想要逃离或者搏命的心思，只得无奈苦笑道：“晚辈只是有些不理解，我于陛下如同蝼蚁于巨象，不值一提，不足一道，陛下为何宁愿违背数十年没有例外的大誓，也要杀我。”

“违背大誓？”步昭明轻笑一声，不恶而威，眼神睥睨，“只是杀你，还不需要我违背大誓！”

杀我不需要违背大誓？这是说我并非弱小还是犯有罪孽，亦或者是我乃无情无义之辈？方休微微一愣，旋即看到眼前男子袖袍一甩，瞳孔放射出璀璨金芒，如同两轮悠悠大日映在了自己心头。

步昭明冷哼一声，寒意刺骨，带着不易察觉的厌恶道：“李代桃僵，你已非昨日之你，莫非以为我不知道？无名宵小，域外妖邪，杀你，污寡人之手尔！”

自称一变，步昭明模样顿时也随之一变，他的头顶出现了一道似有似无的虚幻光影，渐渐凝实为坠有九道冕旒的帝冠，衣服颜色由灰转为明黄，上面出现了龙腾沧海的图案。

随着龙袍帝冠加身，步昭明身上再也看不到刚才的影子，他面秀却不失刚毅，唇薄却不失仁心，傲睨万物，气吞万里，如同一尊降临尘世的天帝！

域外妖魔？李代桃僵？

方休脸色不可控制的一变，心脏猛然收缩鼓胀，咚咚咚，咚咚咚，丝丝缕缕的惊恐从脊髓中诞生出来，然后顺着心脏跳动喷涌到全身。

情绪一起，顿如决堤江水，涛涛而不可收拾，就连能给人带来祥和宁静的紫气也无法阻止。

“他看出我非此界中人了？！”

方休曾经猜想过，在未来的某一天会不会有人识破自己穿越者的身份，但即使江慕青当年与自己十分熟悉也没有产生丝毫怀疑，因此也就放下了这个顾虑。

他万万没有想到，与大仁圣君不过是初面，他便已经能识破自己非昨日之自己，手段眼界堪称无法估量，简直是在世神魔，天威难测！

“你便死在自己手上吧。”

方休惊讶之情尚未消散，耳旁忽然传来一句淡漠的声音，接着便看到右手如同不属于自己般抬起，曲掌为刀，缓慢而坚定的劈向了自己的喉咙。

尽管手无兵器，亦未注入内力或者真气，但方休手掌不疾不徐，不颤不巍，带有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沉重莫名，似乎可以斩断前方一切阻碍之物。

步昭明目光深沉锐利，看不出情绪的说道：“尘归尘，土归土，尔既非此方天地中人，那便哪里来的，回归哪里去吧。”他冷冷看着方休的手掌离喉咙越来越近，面无表情，似乎在他眼前即将死去的仅仅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虫豸。

方休刚开始还在用各种办法试图控制自己的手臂，可无论是本身的力气还是运转内力全都毫无作用，百试无果之下只得无奈打消了念头。

“虽然打穿越的那一刻起，我便有了可能身死的心理准备，可是前前后后只是十余天便落到这份境地，未免也有些太快了吧。”

“穷途世界果然不是人呆的地方，一步走错就是杀机四起。”

因为早知穷途危险，最初的惊诧迅速消弭，方休很快便镇定下来，放弃了改变心境或者控制自己的身体的尝试。

力量差距太大，一切努力尝试都只是徒劳，还不如省下功法想想有没有别的破局之道。

“合一真境的大能当真可怕，仅仅是看一眼便识破了我的身份，简直让人无法琢磨，难怪在上古时期，合一真境之上为仙，之下为凡。”

识破……识破……不对！

方休大脑中突然划过一道电光，穿过重重雾霭，刺透朦胧，照破混沌，显出了最初的那道灵光：“如果步昭明确确实实看出了我是穿越者，那任务‘见证者’已然失败，我理应被抹杀了才对！”

“既然现在我还活着，那就说明他并没有完全确定我的身份，很大可能是因为我一直心心念念着自己来自地球这事，结果对号入座，曲解了他的意思，那么他口中的李代桃僵到底是什么意思？”

有书则长，无??则短，在高精神力的加持下，方休思考速度极快，念头丛生，很快便模糊把握住了一个大概。

虽然不知道自己猜的对不对，但生死当头，又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只能试试看了。方休下定决心，目光直直的看着步昭明，悲怆四溢道：“前辈救我！”

步昭明眉色舒展几分，袖袍无声一甩，方休的手掌立刻停止了前移。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方休，不带任何喜好情绪道：“要杀你的便是朕，你为何还会向朕求救？”

听到问话，方休暗中一喜，瞬间明白步昭明并非真正想杀自己，而是想借生死逼迫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东西。

他脸上瞬间出现一抹难以抑制的悲愤与彷徨，声音颤抖，带着无尽的委屈与惶恐道：“门主…门主要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