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的大学生，是社会的宝贝，天之骄子。

他们心态积极，充满朝气，意识独立，敢于批判。同时，物质对他们的倾斜和社会对他们的青睐，毕业后工作得到保障和破格提拔重用，也让他们成享受着人们羡慕的目光。

“如果秦东是大学生，那我们还来干嘛？”王科长自己掏出烟来，周凤和不抽烟，也没有敬烟的习惯。

“他现在已经是大学生了。”周凤和骨子里是个厚道人，就是对王科长这样的小字辈也是和颜悦色。

王科长笑了，“我们知道秦东在厂里受重视，周书记，您不是最讲原则的吗？可是您也不能当面……”撒谎二字，他没有说出口，对着这样一位长者，他也得讲规矩。

“这是录取通知书。”周凤和无奈，把秦东的录取通知书递给了王科长，王科长疑惑地接过来，上面有山海省轻工业学院的红色印章，“周书记，没搞错吧，这也那什么……太巧了吧？……”

但转念一想，私刻公章是犯罪的，周凤和这么一个讲原则的领导干部，是不会干这种事情的。

“主要是我们的原因，秦东同志的通知书送达的晚了些……”由老师站了起来，“我们是山海省轻工学院的老师，我们证明，秦东已经被我院录取，可以这么说，他现在已经是大学生了。”

大学生了？

王科长一下子没有话说了，他嘟囔道，“那是大学生了……这下没毛病了……周书记，你早说，还要我跑一趟……”

一场风波自动消弥于无形，周凤和的心情也很好，“我也是刚刚知道……还来不及通知你们嘛……”

“那吧，那我们回去跟领导汇报，”王科长又盯一眼通知书，看看由老师，人证物证俱在啊，总不会是假的，“那如果没有意外情况，明天请秦东同志到我们那里……”

他的话没有说完，武庚就闯了进来，大夏天忙着南厂的工程，他晒得又黑又瘦，胡子拉碴，头发都粘在一块了，“老周，老周……”

对于这个吃住在工地上的副厂长，周凤和很尊重，他以为是南厂的工程出了什么事，赶紧迎了过来。

“考上了，考上了……”武庚大声道。

“谁又考上了？”周凤和忙问道。

“小秦，小秦考上了……”武庚眉开眼笑，他扶扶黑框眼镜，“全区第一！两科满分！”

唔？

大家都愣住了，招生办的两位老师却笑了。

周凤和显然激动了，这可是嵘崖啤酒创建以来第一个大学生，还是全区第一。

“这小子，就没怎么见他复习啊，还拉了一天的肚子……”在周凤和办公室武庚也不客气，自己拿了茶碗，倒上一杯水就喝了下去。

“小秦不是初中没毕业吗？”谢大姐道，“这怎么象换了个人似的？”

由老师却点点头，“这个时代有许多奇迹，不是也有句话吗，叫作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对了，秦东同志呢，可以让他见见我们吗？”

武庚笑了，“查分数，在教育局呢，用教育局电话打的……”他笑着看着眼前的人，一不小心，这小子真成大学生了！

“大学生，天之骄子啊！”由老师笑道，“也罢，我们正好也要去教育局，那我们就去见秦东。”

武庚突然收敛笑容，很正色也很认真道，“天之骄子，天子骄子就长这模样？”

周凤和也笑了，他突然想起了那个刚进厂时整天穿着雨靴洗刷瓶子的小年轻，想起了那个在车间里当着总工的面儿“逞能”的小年轻，也想到了那个被自己一手提拔为团支书的小年轻，是啊，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

秦东考上大学的好消息，陈世法在工业局开会就听说了！

说实话，他是真没想到秦东还能考上大学，还考了全市第一！

“大学生是天之骄子，但是生产学习要两不误，函授时，抓学习，平时呢，抓销售，你上大学的一切费用，不用你操心，厂里都给你报了……”

看着眼前的这个朝气蓬勃的小伙子，陈世法又加了一句，“考上大学，也是大功一件……全区第一，更是不容易，奖，要重奖，要大张旗鼓地重奖……”

重奖？

秦东走出了陈世法办公室，从第一次奖励的十块钱，到后来的二百块，五百块，直至一千块……

他想不到厂里还能拿出一千块以上的奖励，再说，厂里报销所有上大学时的费用，就已经很够意思了。

厂区大柳树下，宣传栏前已经围了不少人，大红的喜报已经贴上，喜庆的红色的纸张冲击着人们的神经！

现在，就象一阵风一样，秦东考上大学考了全区第一已经刮遍了整个啤酒厂。

“夏雨，你不是就爱跟别人讲，你不服秦东吗？”鲁旭光看到了制麦车间的夏雨，厂里的各种比赛，他总与秦东较劲，此时，夏雨一句话不说，冷冰冰地按按车铃，直接挎上车子走了

“……我厂团支书、销售科长秦东同志成功考入山海省轻工学院，并取得全区第一的好成绩，厂领导号召全厂职工向秦东同志学习……”

听着广播，坐在焦正红办公室的老熊笑了，“这都是第几次向秦东同志学习了？”善意的调侃引来引来糖化车间两位主任和几个工段长的笑声。

“凭小秦的能耐和脑子，有了大学文凭，很快会走到厂领导的位子上……”车间副主任孟援朝感慨道，“今年他才十八啊，想想可能不用大学毕业，二十岁的厂领导，前途真是不可限量啊！”

“要不老话说的好，要想好，老敬小吗？”又有一个工段长笑了，他五十多岁了，这话说得很自然，大家也都觉着没有什么不妥。

大学生是什么概念？那是天之骄子！

这个年头，只要厂里有一个大学生，都是当宝贝一样供着，况且，明眼人都看得出，陈世法和周凤和都很赏识秦东，有厂长、书记两层关系，将来提拔成厂领导，最多也就是两三年的时间！

说者有意，听者也有意，糖化车间的副主任孟援朝就出了办公室。

他在厂里没什么关系，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能力，以前周凤和当家的时候，现在陈世法当厂长的时候，都对他没有什么特殊印象，他这个车间副主任，也看到地头了。

现在，指望着陈世法和周凤和是不成了，而秦东成为了他新的投资对象！

他已经想好了，晚上就到秦东的钟家洼去一趟，可是带点什么好呢？人家家里开着饭店，还自己酿造啤酒，家里什么也不缺啊！

……

厂里有人在打算着，区委家属院，有人也没闲着。

当一路又跑又跳的梁静雯回到家，父母只是平静地看着她。

秦东考了全区第一的消息，早已传到了梁家的耳朵里。

上午，自己女儿硬拉着人家小伙子一起去看成绩，教育局局长也把电话打到家里来，那意思，大家都明白……

“没想到，没想到，”梁静雯母亲在梁静雯回家之前就吐出无数个“没想到”，看看自己兴高采烈的女儿，好象是她自己考了第一名一样。

她长叹一口气走进了厨房，“老梁，我当初是不是做错了，不该让雯雯离开嵘啤……你说，她将来会不会怨我？”

“不会，她会理解的。”梁永生安慰道，这一个上午的变化实在太快，他也有些难以理解，一个初中没有毕业的人考进了大学，还得了第一名！

难道，这世道真的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