啤酒的酿制，传统工艺采用麦芽、大米和酒花经发酵而成。

啤酒酿制，实质上是靠酶的作用，依靠麦芽中的多种内源酶将辅料分解成各种成分，加入酶制剂取代麦芽中的内源酶，就可以使用大麦代替部分麦芽，也可以提高大米等辅料的使用量，这样一可以降低成本，二是可以降低啤酒的浊度，提高啤酒的稳定性，延长啤酒的保质期。

“鲍厂长，我们大麦、麦芽和大米总投量是50克，加入阿尔法淀粉酶，as3198中性蛋白酶和糖化酶，麦汁成份实验室数据浸出物、糖度、总氮与传统法的煮出法没有差别……”

今天，是试验室小试方案出结果的日子，秦东和彭志又一次早早来到了实验室。

看到崔薇递过来的数据，秦东心里更有底气，“用百分之二十八的大麦和大米取取代麦芽，不影响麦汁质量，麦汁得率、麦汁成份与麦汁过滤比传统工艺强得多，出酒率也比传统法要高，这样可以节约麦芽，降低成本，扩大生产，你们担心的保质期问题也会解决。”

听着秦东侃侃而谈，彭志心里却砰砰直跳。

这么简单？

一项七五国家啤酒行业的重点攻关课题，单从实验室数据来看，就这样解决了？

就这么简单？他又一次暗暗问自己。

前几日给刘所长打电话，刘所长却不以为意，轻工部食品发酵研究所没有解决的问题，刘所长不相信一个小青工能够解决。他特意问了一下秦东的履历，听说这是一个从刷瓶工干起，没有接触过实验室，他直接就给出了四个字的评价——异想天开！

还没等彭志再说什么，就直接把电话挂了。

“小秦，给你个礼物。”鲍厂长很高兴，虽然他不懂技术，但是他懂人情懂世故，从崔薇、彭志等人的脸上，他似乎看到了他想要的答案，“我马上跟杨厂长汇报！”

秦东接过副厂长递过来的搪瓷缸子，白色的缸子上面是“八二六抗洪抢险纪念066”、“北冰洋啤酒厂”的字样，“好啊，六六大顺，一切顺利，彭厂长，这缸子我先不用，我要用它来盛我们用酶法糖化酿造的第一杯啤酒！”

可是，作为厂长，杨厂长很是谨慎，“这么顺利？”

“嗯，”顺利得也出乎了副厂长老鲍的意料，自打秦东来到厂里，似乎什么都很顺利，“小秦提出来进行试生产……”

“试生产？”杨厂长浓黑的眉毛拧在了一起，“试生产，一次十几吨规模的糖化生产，如果搞砸了……怎么办？”

崔薇很快也来到厂长办公室，作为一个小字辈的技术员，平时她是没有资格进厂长办公室的，“我相信秦科长。”

面对着杨厂长的询问，她很快冷静下来，这些日子，跟着秦东实在学到太多的东西。

杨厂长与鲍厂长对视一眼，“把你们科长叫来。”

孙海燕还在家里休假，她来得很快，看到实验室数据的结论，她的脸上阴晴不定，她抬起头扫了崔薇一眼，刮刀般的脸刮刀般的眼神，让崔薇马上把脸扭了过去。

“孙科长，你是我们厂的技术科长，也是老大学生，你看……怎么样？”

“我不同意。”孙海燕回答得很干脆，崔薇吃惊地又把脸扭过来，看着这个干瘦脸色蜡黄的女人，“……实验室结果只是一个参照……实验室结果和工业方案不是一回事……”

这也是杨厂长担心的，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老鲍，我们去山轻。”

山轻是省里啤酒酿造专业最高学府，如果山轻给出的意见可以一试的话，他们就不会再有顾虑。

“小秦没跟我汇报过进行酶法糖化试验的事啊？”接过杨厂长递过来的实验室报告，顾国贤看得很认真，“嗯，试验结果没有问题……”

但，这可是七五重点攻关项目，难道真的被自己系里一个函授生给解决了？！

把报告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最后，他才轻轻地把报告放到了茶几上。

没有意见，没有说法，脸色平静，可是杨厂长和鲍厂长都注意到，顾国贤慢慢端起茶杯，手一晃，里面的茶水就洒了出来。

“顾主任，你看……？”鲍厂长问道。

啤酒厂的制麦芽成本较高，还需要投资建造麦芽车间，如果采用酶法糖化，确实能够降低成本，有很高的经济效益，也能缓解麦芽供应不足和麦芽质量太差的困难。

“我这里没有什么问题，”顾国贤平抚了一下心情，他突然记起自己有个想法，如果秦东解决了啤酒保质期的问题，他会直接把他召进系里担任讲师！

现在看来，讲师……太低了！

酶法糖化，部里发酵研究所和四大轻工学院那么多教授都解决不了的难题，一朝之间，竟然被攻克了！

副教授，不，只有教授才能配得上这份试验结果！

前几天，省厅的衣处长还让自己照顾一下秦东，就凭这份技术实力，他，用得着自己照顾？

“秦东呢？”他突然问道，接着突然就站了起来，“去医院。”

秦东？去医院？

这句话吓了杨厂长和鲍厂长一大跳，顾国贤却接着说，“我们去找梅院长。”

梅毓秀，杨厂长岂能不知？这可是啤酒领域的著名专家，一辈子都奋斗在啤酒战线上，啤酒工业协会的人称他是中国啤酒业的鼻祖，中国啤酒业的泰斗……

嗯，只要他说行，那就行！

白发苍苍的梅院长从床上坐起来，戴上了老花镜，“酶法糖化试验？”他抬头看看眼前的三个人，“谁搞的？”

“秦东。”顾国贤轻轻道。

“哦。”梅老只是轻轻地应了一声，就慢慢地翻起了试验报告。

哗哗哗——

安静的病房里，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没有人说话，更没有人交谈，“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梅毓秀终于从报告上抬起头，平静地打量着眼前的三个人。

“您的身体不好，还在吃药……”顾国贤解释道。

“什么时候进行工业性试验，是在北冰洋啤酒厂吗，我要参加。”

哦。

杨厂长和鲍厂长都长舒一口气。

“我要到现场。”梅毓秀又拍了拍病床上的报告。

“你不要你这条老命了？大夫怎么嘱咐你的？”梅毓秀的老伴赶忙劝阻。

“不要这条老命，我也要参加。”梅毓秀的声音突然有些哽咽，他擦擦老眼昏花的眼睛，抬起头看向窗外，哦，那个已经逝去多年的故人，那个同他一样，一辈子献身于啤酒事业的故人，似乎就站在远远的云端，正在朝他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