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相信这世上有神灵吗?
如果有人这样问苏鹤轩——
不相信。
——他会这样答道。
苏鹤轩不信佛、不信神,不信天、不信命,他的愿望从来不是靠那些被供在佛堂寺庙里的雕像实现的,而他想要得到的,他都会一一亲自争取。
在这世上,苏鹤轩只信三个人:
一个是他的老爹苏远胜,虽然他常把苏远胜气得半死,但苏远胜依旧是他爹;一个是四皇子唐珏玥,对于唐珏玥,苏鹤轩是发自肺腑的敬仰和尊崇;还有一个,便是他自己。
所以啊,他信的敬的都是凡人,又何必去乞盼那些飘渺无望的神灵呢。
因此在过去的十八年里,对于这个问题,苏鹤轩的回答从未改变。
直到他遇见了顾伞。
直到他看见了眼前的一幕——
绝美的少年被风轻轻托起,宽大的白色袖袍如云朵般在空中舒展,露出少年白玉似的纤细脚腕,柔软的墨发更是如丝绸一般与轻风共舞、缠绵,少年阖着眼眸、不笑不语,好似从画上飞下来的仙人。
你相信这世上有神灵吗?
这一刻,像是世间的万物都静止了,唯独眼前的少年是鲜活的,鲜活的将这世间的最惊鸿与最动人融化在风中,吹拂过他心中的风铃。
苏鹤轩只是呆呆地仰视这熟悉而陌生的少年。
他相信。
......
[决定了!]
顾伞的语调铿锵有力。
[从今天开始做神棍吧!]
【......】
多好的仙人可惜长了张嘴。
【算我求您了别说话好吗?】能叫人潸然泪下的美景和氛围被顾伞一语打破,独自承受这份反差痛苦的江红袖难以接受地在苏鹤轩怀里哼哼唧唧。
用最好看的皮囊说最沙雕的话。
简直丧心病狂。
摔碎青玺玉后,顾伞先是感觉浑身火烤般的燥热,随即一种难以言喻的清凉感觉如液体般的注入她的血管,像是在极炎热的夏日中午喝了一碗冰镇西瓜汁,舒服得让顾伞忍不住闭上眼睛。
事实上顾伞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闭眼凭着感觉引导这股力量——这股如地下泉水般源源不断的力量,流淌充斥过身体的每一个细胞。
待顾伞缓缓睁开眼睛时,就看见房间里三人加一狐正傻乎乎地和她面面面面相觑。
“怎么了?”顾伞不解地歪了歪头,循着江红袖的视线向下后这才意识到了他们惊异呆愣的原因——自己此刻正悬浮在空中。
[卧槽卧槽卧槽我怎么飞起来了?!]顾久脸色一变,内心疯狂惊呼。
这那么一瞬间顾伞甚至以为自己是误入了灵异剧场或是玄幻剧场。
【冷静点,你已经飞了好一会了.....欸欸欸顾伞你站稳点!】
江红袖的提醒丝毫没有作用,顾伞心下这一慌张,原本在她身体里平稳运转的内力顿时散成一盘散沙——好在一旁的许冷眼疾手快,疾步上前伸手接住了从空中坠落的顾伞。
好险......
见状,虚惊一场的江红袖和苏鹤轩一人一狐同步长出了一口气。
窝在许冷怀里,顾伞圆睁眼睛咬着唇还有些惊魂未定,无意识地更加搂紧许冷的脖子,惹得许冷顿时浑身一僵,然后——
“师弟?师弟你怎么流鼻血了?”
“等等好多血!师弟你冷静点!”
“师弟!”
......
一阵鸡飞狗跳手忙脚乱后,这边的许冷终于止住了鼻血,那边的顾伞也从苏鹤轩手里抱回了江红袖。
四人端坐在客房里,个个腰板挺直正气凛然地好似方才什么也没发生。
“内力的传输确实也会根据被传输者的体质而发生变化,或增强或削弱,但是......”最终还是林三多先打破了沉默,望着桌上用手怕包着的青玺玉碎片,许三多既怀念又疑惑,“我知道师傅的内力深不见底,但最多也只能做到飞檐走壁或是水上漂,像师弟你这样能够长时间飞在空中的......我还当真是头一次见......”
越说,林三多的声音就越低沉、越缓慢,话间不确定的怀疑意思直叫人心慌。
顾久抿了一口茶,面上丝毫不露,心里却是砰砰打鼓。
方才事发突然她没有反应过来,如今心情平复下来后顾伞自然就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用江红袖的脑子想也知道这又是那个臭屁创世神搞的鬼。
中二病创世神想给自己开金手指的心情顾伞表示能够理解也愿意接受,但顾伞想说......这个白痴创世神能不能先看看世界背景再给自己加buff啊?
如果这是现代世界,那自己现在绝对会被科学家们关到实验室里大卸八块好吗?
光是想想顾伞就觉得心有余悸。
虽然这是封建的古代没错,但并不代表古人就分不清“妖术”和“武术”的界限啊——搞不好自己真的会被人当成妖怪绑起来烧死的!
又要给创世神收拾烂摊子的顾伞用尽全力才忍住不当场冲空气翻一个白眼。
江红袖若有所察地仰头看了眼正酝酿情绪的顾伞。
只见顾伞忽然抬起手,微垂眼眸望着她纤长的手指,语气是掩盖不住的落寞,“还记得小时候,我想下山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可师傅却总不答应。”
如清泉玉石般的声音在房间里不急不缓地响起,剩余的三个男人顿时都将目光齐齐投向顾伞,静静地听她继续说道。
“有时被我哭闹烦了,师傅也会忍不住凶我,告诉我我和别的小孩不一样,所以我不能下山。”顾伞的声音很轻很淡,说到最后甚至还自嘲似的带上了一点轻浅的笑意,“小时候的我不明白师傅是什么意思,现在......我想我终于明白了......”
说到这,顾伞抬眸望向林三多,神色是故作的坚强和冷淡,可那揉碎在黑眸中的浓郁悲伤几乎要叫林三多窒息,林三多的眉头深深皱起,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竟然发不出一点声音。
“我和别的小孩不一样、我和别的人不一样,其实就是因为.....我是个怪物吧。”语罢,顾伞承受不住似的垂下眼眸,宛若挣扎绝望后的无力。
好似被利箭穿心,苏鹤轩身体猛地一摇晃,置于腿上的手死死攥成拳头,两眼紧盯着那边的少年。
“才不是!”心疼到无以复加,音符像是烈马一般冲出喉间,林三多激动地直接站了起来,“师弟你才不是怪物!谁敢说你是怪物!”
“可是我刚才.....”知道林三多是在安慰自己,顾伞勉强弯起一个惨白的笑容,“师兄你不用安慰我了。”
“不是的,师弟......”林三多从未觉得自己是如此的笨嘴拙舌,不知怎么说才好的他急得是手足无措,狠不得把方才口没遮拦的自己揪出来暴打一顿——
师弟她生性敏感脆弱,自己竟然还说出这样像是在怀疑她的话......
自己......自己简直就是个混账!
“师弟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就在这时,苏鹤轩忽然笑着打断了林三多的自我谴责,“顾公子你当然不是怪物,别忘了,你可是伞仙啊。”
从腰间抽出花扇子,苏鹤轩纨绔架子十足地摇着扇子对顾伞笑眯眯的。
“对啊!”经苏鹤轩这么一提点,林三多立马醒悟附和道,“师弟你不是妖怪,你是神仙托生的仙人!”
“所以师傅才会将你养于山林,才会将青玺玉传授给你。”一直沉默不语的许冷沉声说道,眼神中承载的感情叫顾伞一愣,“师傅曾经和我说过这样一句话——”
“青玺碎,天下安。”
青玺碎,天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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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梨浮瓜、鸟语蝉鸣,穿着粗布短衫的孩童三五成群地跳跃在一个树荫和另一个树荫下,黝黑的小手里抓着、摇晃着狗尾巴草,缺牙漏风的小嘴还在学唱着一首朗朗上口的歌谣:
“青玺碎,奇人出;
先生乱,方得安;
家与国,皆康泰。”
......
上到王室贵族朝堂官员,下到黎明百姓黄发垂髫,人人都在传唱这么一首歌谣。
虽然那个“先生乱”的“乱”字激得不少文人墨客搜肠刮肚来表达他们的先见忧思,但那个“家与国,皆康泰”的美好寓意还是叫不少位高权重的人眉开眼笑。
特别是那个坐在龙椅上的人,在一群溜须拍马的歌颂奉承下,笑得连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啪!”
醒木落下时,便又是一段奇话的开端。
“玄川派大长老张百川张大仙人仙逝,新继任的长老林三多入朝觐见圣上。”
“跪在朝堂上,那林三多仰头正色,是语出惊人:”
“‘风神曾托梦与吾师,嘱其次日前往肇峰启林,而吾师弟正是在那被吾师寻得,自此吾师退隐江湖,抚养仙人之子。’”
“一语罢,满朝皆惊。”
“原来这伞仙,正是风神托生!”
“啪!”
“话说一日万岁兴起,与伞仙同游园,就在这时,假扮成侍卫的刺客拔剑而起,直刺向万岁。”
“众人大惊皆来不及护驾,危急关头,伞仙只是勾勾手指,那刺客便被一阵狂甩飞了出去,万岁才得以无恙。”
“啪!”
“话说自入夏以来,虎跃城干旱数月,田里颗粒无收,百姓苦不堪言,伞仙见状于心不忍,于是焚香沐浴,大手一挥,赐虎跃城三日甘霖!”
.....
人云,人亦云。
人传,人亦传。
世人皆言,伞仙降世,是上天降下的人间福佑。
世人皆言,伞仙在世,必将护佑我京国万年安康。
自此,伞仙一举封神。
当今圣上更是亲自下诏封伞仙为京国国师——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
而当事人顾伞表示:偶像包袱更重了谢谢。
【这传言真可怕,明明你只是划伤了那个刺客的脸,到说书先生嘴里就变成狂风卷人了】在顾伞怀里伸了一个懒腰,江红袖摇头咂舌【还有那什么虎跃城干旱降甘霖的,你只不过是碰巧在下雨前一天洗了个澡而已】
[所以说封建迷信害死人]揉了揉江红袖的脑袋,顾·真·邪教教主·伞点头表示非常赞同。
江红袖身上的毛越发的长了,光滑柔软的像是白色绸缎,在这炎炎夏日里摸起来竟然还有一种抱着凉席既视感,对此,顾伞是喜闻乐见爱不释手——导致江红袖小小年纪却有了秃头前兆。
罪魁祸首顾伞又抬手rua了几把江红袖。
江红袖说的不错,那日皇上遇刺的时候自己确实只是用一缕利风划破了那个刺客的脸——她对这个可以操控风的金手指运用很不熟练,而且使用多了身体还会很疲惫——好在那道风恰巧划到了刺客的眼睛,这才导致刺客失去判断力而被冲过来的侍卫制服。
但顾伞很清楚,这世上没有什么空穴来风的事物,民众的封建迷信也多半是统治者的统治手段。
林三多是在朝堂上官方认证了自己的真实身份,而那些玄乎其玄的歌谣却是在唐珏玥的授意下传播出去。
顾伞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嘴,随即勾起一抹笑容。
不得不说,唐珏玥确实是一个天生的领导者。
但不管怎么样,这样对自己也有好处,对自己完成任务......
“公子!”顾伞正思考着,只见夏墨冒冒失失地从门外冲了进来,“公子不好了!”
“二公主和昕昕姑娘在外面打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