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石岭,白二胜隐晦地透露出“王猛已死”的消息,众多猎户只是将信将疑。
王猛是一层笼罩在猎户们头顶上十几年的乌云,也是梦魇,大家对他的畏惧已经变成习惯,所以几乎没人相信他会轻易步衣手上。
今天打猎,肯定是不行了。
众多猎户纷纷放下进山的打算,进县城找王猛,然后他们惊讶地发现王猛居然真的消失了。
震惊、困惑、欣喜、难以置信……各种心情都有。
“王猛真的死了?我还是不敢相信。”
有人迟疑道:“好像是吧。”
最终证明王猛死讯的人,是一个名叫王大牙的摸黑猎户。
所谓的摸黑猎户,其实是一种无奈选择。
王猛还活着的时候,他规定每个猎户进山一次要缴纳15文钱。一个猎户每年至少有二百天要进山,一年便要缴纳3000文钱,即三两银子。
三两银子听着不多,但普通人不吃不喝要赚一个月,也是一大笔钱。
有些穷猎户实在付不起王猛规定的钱,所以他们就在夜里偷偷进山打猎,这便是摸黑猎户。
大家很容易想到,晚上打猎的光线黯淡,行动不方便、被毒虫蛇蚁咬到的危险大,可谓是弊端多多。而且,摸黑猎户万一被王猛抓到,更是会被打得半死不活,比死了还惨。
简而言之,摸黑猎户是最底层的猎户。
“王大牙,你咋知道王猛确实死了?”
“俺昨晚去当摸黑猎户,进山后看到远处有火光,于是悄悄走过去察探。
走近之后,我便听到有人在厮杀。说来不怕大伙笑话,俺胆子小,当时没敢上前,但俺清楚地听到了王猛的惨叫声。”
有人质疑道:“你咋能确定是王猛?”
“俺也姓王,俺家也在石牛村,俺是王猛的同村人。俺和王猛光着屁股一块儿长大,他的声音我还能听不出来吗?”
“啥?”众人震惊地问道,“你和王猛是同乡,那你咋还去当摸黑猎户?”
“呸!”
王大牙愤愤地吐一口唾沫,怒骂道:“王猛的良心被狗吃了,他眼里只有钱,压根没有乡亲。我和大家伙一样,一直被王猛压榨放血,我是被逼无奈才去当摸黑猎户。”
“嘶,狗日的王猛,连自己乡亲也害,真是坏得脚底流脓、头顶生疮!”
众人同情之余,也彻底相信了王猛已死的消息。
一开始,猎户们对步衣是抵触的态度,因为步衣带来了变化,而人总是害怕变化,唯有熟悉的环境才能让人心安。
但,听闻王大牙的遭遇之后,众人突然发现,那个步衣能够做掉黑老虎王猛,似乎也不是坏事。
黑老虎王猛已经坏到天怒人怨的地步,步衣斩掉黑老虎,绝对是大势所趋。
……
王猛已死,步衣当立。
白二胜和刘正阳上午放出消息,下午便有一些猎户陆陆续续地过来登记入伙。
整整一个下午,负责记录信息的人手都快写断了。
值得一提的是,刘正阳虽然负责登记,但他不会写字,写字的工作完全是由张猎户刚刚找到的酒楼账房先生完成。
步衣所在的国家叫晋国,晋朝的文化氛围也很浓郁,诗词歌赋都挺流行,但会写字的人还是少数。
大晋的文字类似于繁体字,字体繁杂,很难写,耕农出身的刘正阳当然不会写字。
步衣也不会写字,但他大致能读懂,这让大家很吃惊:步衣没有进学却能识字,莫非生而知之乎?
得,星宿下凡的谣言进一步被证实。
言归正传,刘正阳虽然不会写字,但他还是有办法完成步衣交代的任务。
每当有人来登记信息,刘正阳都会观察对方的体型大小、精神状况、手上是否有长年射箭留下的老茧等情况,假如有,他就会将其暗暗记住。
凭着这个简单办法,刘正阳确实找出一些硬汉。
时间缓缓流逝,青石岭上方的天空逐渐昏暗起来。
“正阳,天色越来越黑,估计没人会来了,你那里的情况怎么样?”
“白二哥,我有一些收获。”刘正阳说道,“一下午的功夫,我居然看到两个跟我差不多壮的人,猎户里面果然有能人。”
白二胜震惊道:“跟你差不多壮实?那确实厉害。”
在白二胜看来,刘正阳的胳膊比普通人的大腿还粗,肌肉发达得像是蛮牛,绝对属于天赋异禀的范畴。
饶是如此,猎户里面居然能这么快蹦出两个与之媲美的人才,白二胜都感觉有些吃惊。
接着,刘正阳咧嘴笑道:“体型大不算啥,真要打起来,我肯定比他们厉害。”
“对你来说不算啥,但对大部分人而言,体型越大,武力越强。”
“白二哥言之有理,现在看来,大哥提出冲击猎户行业,真有先见之明。”
白二胜深以为然地点头道:“步老大确实聪明!”
“对了,白二哥,我看前来入伙的猎户都有些愁眉不展,这是为什么?”
“那些猎户不了解步老大,他们担心送走一个黑老虎,又迎来一个更狠的角色。”白二胜苦笑道,“嗨,说来说去,还是王猛作恶太多,那些人还在后怕呢。”
刘正阳满不在乎地说道:“没事,大哥为人很好,那些家伙很快就会放弃抵触的。”
他对步衣有信心。
……
三天之后,五百猎户全部认可了步衣的地位。
大局已定,步衣组织了一场聚会,并借这个机会和大家相互认识一下。
初次见面,所有人都惊讶呆了——他们震惊于步衣的年轻。
那是一个未满二十岁的少年郎,他是如此充满朝气,甚至还没某些老猎户的孙子大。
但,步衣虽然年轻,却没有受到任何轻视。
大家心里都有数,能够干掉黑老虎的人,他哪怕再年轻也是吃人的猛兽,绝对不容小觑。
更别提,步衣身后站着十五个彪形大汉,他们纪律严明,站立时鸦雀无声,看起来要多威风有多威风。
白眉如雪,冷峻少年郎,声势逼人。
于是,猎户们纷纷感叹:我们这些中午的骄阳还没落下,新的朝阳便已经升起,如何不令人惭愧呢?
步衣上来便开门见山地说道:“我是步衣,你们可以叫我步三郎。从今以后,平县的猎户都得以我步三郎为首。
“这不是请求,而是通知。我赶走了王猛,我将你们心头的乌云驱散,我就要成为新的猎户龙头!”
底下有人举手,战战兢兢地问道:“三……三爷,我们想知道您的规矩是什么?”
“大家放心,我的规矩比王猛更加宽松。在我看来,王猛手底下有你们这群猎户,他居然还拦在进山路口抢钱,这完全是守着金山当乞丐。”
“敢问三爷,我们进山一次,您收多少前?”
步衣摊开手,伸出五根手指:“王猛收15文,我只要三分之一,5文!”
哗!
猎户们露出笑容,纷纷与旁边的人窃窃私语,分享内心的喜悦。
“他只要5文钱,很便宜,可以接受。”
“我就说嘛,像王猛那么黑心的人只是极少数,咱们猎户的春天终于要来了。”
“如果一直都是5文钱,那就太好了,他不会涨价吧?”
“放心吧,我私下到歩家村打听过,步三郎的名声不错,他不是食言而肥的人。”
……
嘀咕声起初很小,后面逐渐变大到正常说话的程度,但步衣没有阻止他们喧哗,而是始终笑吟吟地站在那里。
实际上,他的心里百感交集:“5文钱虽少,但说到底还是剥削。
这个时代的人真是质朴,上位者只要少剥削一点,他们便会满足。但,偏偏有人连这点都做不到,难怪大晋王朝会陷入腐朽之中。”
“我眼下快没钱了,只能先收一些进山费,充作启动资金。不过这只是权宜之计,等到销售渠道和酒楼建立起来,5文钱的剥削规矩也要废除。”
出于愧疚,步衣接着补充道:“各位同行,我也是猎户,我能体会到大家的不容易,我在这里声明一点,我步三郎绝对不会白拿你们的血汗钱。”
“拿钱之后,我会组织人手修缮进山的小路,在山里修建歇脚木屋,甚至一旦有猎户长时间失踪,我步衣还会亲自进山搜索营救!
假如有人遭遇强买强卖,你们也可以告诉我,我一定会替你们出头,讨要属于你们的每一文钱。”
当猎户也有危险,深山老林多凶险,一个小意外就可能让人永远地葬身丛林。
那种只有一个人面对困境,周围甚至看不到一个同类身影的感觉,相信我,肯对比你想象中更加绝望。
因此,步衣自告奋勇地提出搜救计划,他要给所有的猎户吃一粒定心丸。
于是,大家更加开心了。
气氛十分欢乐,所以当步衣提出建立猎人公会的时候,大家都是踊跃报名,属于猎户自己的组织很轻松地被建立起来。
这一年,这一天。
大晋王朝的天依旧没变,还是那么昏暗无光,但平县猎户们的天却变了——变得更好。
身穿粗布白长衫的步衣,就像一缕白光,照进了这些猎户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