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乍暖还寒,前些天还能游湖泛舟,今儿个就要抱着手炉缩在大氅里了。
卯时刚过,宋西沅就怎么也睡不着了,前世自从嫁给了白漠居,为了助他大业,她从未睡过一个安稳的觉,午夜梦回,她总能看到争储失败,白漠居与她宋家一同坠入深渊。
却未曾想到,待他大业已成时,竟反手将枕边夫妻推入深渊里。
墨画轻轻推门而入,看见宋西沅站在窗前不知在想些什么,随手拿了件金盘金彩披风披在她身上,道:“小姐莫不是身子不爽快?怎么醒这么早。”
宋西沅裹了裹身上的披风摇了摇头,走了两步,坐在花梨木九屉梳妆台前开口:“唤荷香来给我梳妆罢。”墨画道是颔首退了出去。
墨画与荷香都是家生子,自从有记忆开始,墨画与荷香就在她身边伺候了,墨画喜静心思细腻,事事都能为她思量到最好,荷香虽爱动,但梳洗打扮可是上乘的。
没一会儿,荷香拎着紫檀木卷的木匣子走进来了,她看着宋西沅神色恹恹调笑道:“小姐今日醒的好生早,日后再早起些,奴婢可就来不及穿衣了。”
宋西沅闻言一笑,佯怒道:“你这丫头,好生贫嘴,还不快来为我梳妆。”荷香点头称是,满脸笑意的走了过去。
荷香捋着宋西沅乌黑的秀发,看着铜镜中她秀丽的面容道:“小姐今日想梳个什么髻?”
宋西沅向来喜欢清雅的装扮,素有一身书香气,让人看了便觉得是高门才女,这也是前世白漠居不反对这门婚事的原因。
但是此刻宋西沅觉得厌恶极了,皱了皱眉道:“我瞧着新做的那件晚烟霞紫绫子如意云纹衫还不错,你看着梳个像样的髻吧。”
荷香虽心里奇怪,但也没多想,只是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宋西沅端坐在梳妆台前闭眼假寐。
“小姐,老夫人叫人来催了。”墨画端了些合意饼跟杏仁佛手放在紫檀卷草纹束腰三弯腿小几上,“兴许昨儿大小姐去老夫人那里吹阴风了,竟要这么早过去。”
“老夫人真是太偏心了,放着好好地嫡亲孙女不疼反倒信了旁人的话。”荷香一边系着宋西沅腰间的络子,一边埋怨道。
“你这丫头,”墨画赶忙关上了房门,严肃道:“跟小姐这么长时间了说话还是不过脑子,要是被有心人听了传出去,丫鬟婆子都能在背后议论主子了,你让别怎么看咱们小姐?”
荷香也明白过来了,惊出一头冷汗,忙向宋西沅认错。宋西沅自是不在意这些,摆了摆手,细细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晚烟霞紫绫子如意云纹衫绣着秀雅的兰花,逶迤拖地玫瑰色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手挽碧霞罗牡丹薄雾纱。
云髻峨峨,披着一件浅粉色披风。戴着一支镂空兰花珠钗,脸蛋化了淡淡的梅花妆,娇媚如月,眼神顾盼生辉,撩人心怀。
墨画跟荷香不禁看呆了,本身自家小姐就长了一张倾国倾城的脸蛋,平日里非要穿的淡静素雅,如今略张狂些,反倒更亮眼了。
宋西沅微微一笑,拿起刚烫好的手炉,道:“走吧。”
宋家太尉不管后宅之事,因此后院一直都是宋老夫人独大,就算宋西沅母亲在世时,老夫人也没舍得让出掌家之权。
如此看来林氏母女亲近老夫人的心思昭然若揭,她突然就想起了前世宋芷怜的那句“大义灭亲倒换得了个诰命夫人,倒也值得”,这一世,她宋西沅势必要让宋芷怜母女血债血偿!
穿过一条四周种满竹子的长廊,便到了老夫人居住的寿经堂。
刚进门,便随处可见石刻的经文佛语,在竹林的映衬下竟有些世外仙家的感觉。若是第一次来到此地,必定会认为里面住着以为慈善的礼佛人,但只有宋西沅知道宋老夫人,她所谓的祖母,有着一颗怎样贪婪的心。
“二小姐来了。”老夫人门口的守门丫鬟冲里面喊道。
宋西沅抬脚走了进去。
今日请安来得早,寿经堂里还没有多少人,周氏一声不吭的坐在下首,还有坐在老夫人身旁的宋芷怜正乖巧的给老夫人揉腿。
宋西沅一进去便看到了这对祖孙其乐融融的场面。
她紧了紧披风,跨过门槛,缓缓走入屋内,福了福身子,开口:“西沅来给祖母请安。”老夫人没有抬头,仍跟身旁的宋芷怜聊着家常。
直到宋芷怜冷落够了她,解了心中的闷气才笑着对老夫人开口:“祖母,妹妹身子还不大好呢,赶紧让她入座儿罢。”
沈老夫人看宋西沅没有动作,淡淡撇了过去,严厉又沙哑的声音响起:“没听见你姐姐说的话吗?怎么养成这副目无尊长的样子。”
宋西沅抬头看向老夫人,权当没听见,冲周氏略一颔首,便缓缓走到下首。
宋老夫人已年过半百,一身水绿色的印花锦缎旗袍,围着红狐围脖,外罩件银白色的兔毛风衣,头上挽了个妇人发髻,簪着支八宝翡翠菊钗,满是皱纹苍老的脸上涂了胭脂水粉,唇上抿的桃色口脂让整个人都可怖起来。
宋西沅这副自以为清高的样子更让宋老夫人不喜,越发觉得这个嫡孙女上不了台面。
稍坐片刻,林氏携着宋西音跨进寿经堂。
“祖母,西音来请安啦!”还没等人进来,宋西音活泼稚嫩的声音就响起来了,随后便看见林氏等人与丫鬟婆子哗啦啦站了一屋子,宋老夫人皱了皱眉将闲人都赶了出去,屋子这才清净下来。
林氏讥讽的声音响起:“哟,二小姐今儿个来的这么早!”